口中的药是她最后的救命丸,能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身体机能,哪怕她无法修行,起码也能再争取一些时间。
她把丸药顶到牙关,毫无犹豫地咬碎。
欧阳止雨脚下踩着发带,轻声说:“回去以后,该怎么惩罚你呢。”
下一秒,段青整个人挣脱开黑烟束缚,往后退开数十米远,因为速度极快,碰断不少野樱桃的枝桠,也在她脸上身上,划出数道细细的伤口。
雨水像倒灌的河,哗啦啦顺着细腻的皮肤稀释了伤口溢出的血水。但段青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她整个人都因为药物作用,身上发烫,到后来,水珠靠近肌肤的地方,瞬间就被蒸发为白烟。
黑烟道道飞回欧阳止雨身边,他有些惊讶地挑起眉:“这个药,倒是没有见你用过的。”
段青双手划出一道圈,气息随之流动,缠绕着手臂聚成道道红光。她一言不发,双眼渐渐染上红色。
欧阳止雨忽然低下头,轻轻笑了笑,眉目间隐现悲伤:“原来你一直防着我。”
话音未落,数道红光齐齐向他射去。
欧阳止雨没有小看这一手,瞬间放出剩下的八道黑烟,与红光纠缠在一起。
段青已经在放出红光的瞬间转身逃离。
她知道自己的水平,与欧阳止雨正面硬刚是不可能的,只能凭借最后一搏再争取些时间,同时也趁着欧阳被纠缠的时候,找一找结界有没有破损。
她没办法凭自己的力量摆脱欧阳止雨,只能尽己所能,先逃出去,找到陆长松……
欧阳止雨暂时没有追过来,段青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配合着吵闹的雨和风,越发粗重。
她本来底子就不好,那一身换骨之体并没有带给她太多好处,反而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也不知在林子边缘来回转了多久,身后空荡的空气中,猛然传来浓重的压迫感,段青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往后飞去,飞至半空像是撞上无形的墙,五脏六腑像被大手攥住狠狠揉压,让她喷出一口血来。
血迹溅到泥土里,她后背撞上结界,跌到地上,银光一闪而逝。
五脏六腑余留的疼痛让她忍不住缩起身子,躬得像只濒死的虾。
欧阳止雨走过满地凌乱的枝桠和果实,柔嫩的樱桃果被碾压成泥,绽出破碎的汁液。他大步走到她面前,手指擦过她嘴角的血迹,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
她的血染到他殷红的嘴唇上,弯起弧度,似眉目柔和的修罗。
“玩了这么久,该回家了,阿青。”
药效已经快要结束,浑身疼痛感迟顿地慢慢泛上来,段青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咬牙切齿地说:“那不是……我的家。”
欧阳止雨没有理会她,有黑烟绕过来,探进她血肉模糊的伤口里狠狠搅动,痛感使段青住了嘴,忍不住闷哼出声。
欧阳止雨伸出瘦骨嶙峋的手臂穿过她腿弯,要将她抱起来。
段青忍住胃里翻江倒海,绝望地闭上眼睛。
雨下得越发大,月色完全隐去。狂风大作,野樱桃林乱舞的树枝像黑夜里张牙舞爪的兽影。
庞大的冲击波,自不远处荡过来。
罩住这片野林的无形结界,被这道冲击波撞得溃散,两股力量对比之下,段青感到熟悉的气息,像黄昏时分在那座小院里听到的道观钟声,霸道地震去她脑子里的迷蒙。
结界被暴力撕开,欧阳止雨被反噬,被迫放开段青,往后退了几步。
有一柄青竹伞被风吹得飘过来,两骨破损,露出的竹柄插进泥土地,停在段青脚边。
黑烟瑟缩地从段青伤口中离开,一溜烟缩回欧阳止雨的身后,颤巍巍探出一小截,看向那气息的来源。
雨水轧得段青睁不开眼,从水帘一样的雨中,她看见年轻的道长,毫无障碍走过原本结界的边缘处。
他身形颀长,宽大的袍袖在风中猎猎翻飞,一直走到她身边。
修长的手捡起那柄破损的青竹伞,举到她头顶,顿时隔绝如瀑的雨帘。
陆长松蹲着,垂下眼睛看她,神色晦暗不明。月色从乌云后泄出一点,轻纱般笼在他身上。
“就一天没见着,搞成这个样子。”
段青浑身绷紧的肌肉忽然松懈下来,她艰难扯动嘴角,“吗的,你终于来了。”
“下雨了,我来接你回去。”
他声音淡淡的,语气里有不容忽视的怒意。
陆长松蹲在段青身边,手上稳稳举着伞,油纸伞面因为刚才的气流几乎破损了三分之一,他把漏雨的那一面旋到自己头顶,雨水噼里啪啦砸在他宽阔的肩头。
伞内的空间没有雨水,段青睁开眼睛,借由隐约的月光,她看见这一边完好的伞面上,印着“东桓山”几个字。
“这是咱们山上的周边?”她扯开嘴角,脸上流动的血水被雨稀释得很淡。
陆长松却很有耐心,他说:“是啊,可惜坏掉了。”他轻轻问:“能站起来吗?”
段青尝试着行动,“嘶”了一声。
这柄握在他手里的伞,简直就像一件隔开空间的法器,让两人间的气氛融洽又不能被旁人插足。一直在旁边观望的欧阳止雨站不住了,他微微皱起眉,打量蹲在地上的陆长松,动了动手指。
齐刷刷扒在他背后的几条黑影,犹犹豫豫伸出去,朝着陆长松那头延伸了一小截,就立马又往回缩过来。
“是他?”欧阳止雨偏过头,雨水划过他尖削的下颌。
黑影们条条颤抖,越缩越小。
这个时候,陆长松抱起段青,轻柔地把她放到不远处一棵树下靠着,顺手把伞也放进她怀里,然后站起身,随手折下一根手边的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