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钟游龙嘱咐他在小院门口等人,还给了他两份东桓山珍藏的伤药,他心里大概预感到一些什么,但是没想到等真的见到人,会是这么严重的模样。
段青眼睛尖,看着他怀里两包散发药香的油纸包,“给我们的?”
小重阳赶紧把药递过去,再次问:“到底怎么回事?”
然而没人理他,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院子里,段青抱着药就去厨房,陆长松瞪小重阳:“愣着干嘛,进去帮忙啊。”
他原本就重伤在身,又在强弩之末的时候强行使出至道玄寂,这会儿回到小院里,身心放松下来,一口气沉回肚子里,话还没说完就倒了下去。
小重阳赶紧把人接住,支撑着带回段青的床上。
段青进到厨房,将药包放进小炉子里开始煎。
她受伤其实远没有陆长松那么重,只是外表有很多细小的伤口,看着有些瘆人。药香袅袅充盈厨房,段青靠在灶台边发了会神儿,烟雾缭绕中,她隐约在药草味道中闻到一种咸鲜的香气,淡淡的。
她耸耸鼻尖,透过厨房昏黄的灯光,看见灶台边有一口银色的锅,静静躺在那里。
小重阳打来一盆水,在她示意下放到门口,犹豫了下,说:“你还好吗要不然我来守着吧,你去休息。”
段青没有说话,她视线在某个方向不断打转,好像有点恍惚。
小重阳以为她是体力不支,又说:“陆师兄我已经帮他处理了伤口,刚睡着,你也去休息会儿,处埋下伤口吧。”
段青说:“我这儿步聚复杂,你搞不懂的。”欧阳上雨寒针的毒,只有她能解。“陆长松体温如何”她问。
小重阳:”有些低,看起来像中毒。”
段青直直走过来,小重阳慌忙避开她。只见她随意拎起帕子,拧也不拧一下便直接住脸上擦,已经脏污得看不出原本样貌的脸,被粗暴迅速地擦过,清晰露出条条细小的伤口,被水淋淋的帕子擦过后,粉嫩的皮肉中再度溢出细线般的血。
小重阳看得头皮发麻,但是不敢说话。他觉得今晚的段青,气场有点怪,似乎很生气,但表情里又带上点别的什么。
段青随意处理了表面的伤口便继续制药。不多时,她手脚麻利地处理好,在其中一碗里捣鼓一会儿,递给小重阳:”这碗给陆长松。”说罢,她已自顾自仰头喝掉了另外一碗。
她神态奇怪,让重阳不敢忤逆,小心地端着药离开厨房。
陆长松在他进屋的时候有短暂的清醒,自个儿起身把药喝了,问小重阳:”段青呢”
小重阳:”在厨房呢,刚喝完药,估计去歇着了。”
先前陆长松在段青这里养伤的时候,段青特意在院子里剩下的小房间里布置了新的床铺和家具,那段时间她自己就住在那里。
说着小重阳往外看了看,院子里光影寥落,却有个人坐在中央的小桌边。他愣愣,走出去一看,就见段青独自坐在小桌旁,还穿着那身早已破破烂烂又脏兮兮的白衫。
雨势在熬药的时候就变小了许多,淅淅沥沥飘落,灯影中千万雨丝细密,地面微凹的地方积起小小的水坑,倒映出段青沉静的身影。
她坐在桌边,桌上摆着一只浅口的银锅。她特意拿了把破烂的伞插在旁边泥地中,给这口锅遮雨。
小重阳好奇地走出去,就见那口待遇比她段青本人还好的锅里,整整齐齐码着数只比小臂还长的皮皮虾。
纯虾,虾头连粉丝也没垫,密密麻麻挨在一起,隐约冒出些椒盐的鲜香气味。
原来陆师兄之前着急忙慌去取的那么大一个快递,就是这个呀。小重阳嫉妒地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坐到了段青对面。
段青看也没看他一眼,专心致志剥虾。她的手洗得很干净,弄脏的袖子也挽起到肘弯,眼神专注得好像不是在剥虾,而是在进行什么艺术创作。
只是手上终究也有许多伤口,被盐渍与雨水沾到,段青不由”嘶”了一声。
小重阳问:“这是陆师兄带过来的吧,晚饭时我就看他抱着这口锅往这边走……”
段青不理他,把一只虾剥得七零八落,脸上表情肉眼可见的烦躁起来。
小重阳的家乡沿海,对海鲜类都很熟悉,一看这皮皮虾就知道品相很好。他虽然已经不能食荤腥,却也见不得不会吃的段青把好好的虾弄得乱七八糟,忍不住道:“你在干嘛,不是这样剥的。”
段青扯着虾头满脸暴躁:“那要怎么剥?”
“我既然不能吃,最好也别碰。”小重阳没上手,反而在对面指挥起来,可他越说段青越不会,还时常被皮皮虾尖锐的壳刺到皮肤,动作越来越粗暴。
小重阳受不了了:“你怎么剥个虾都不会!都给你开好背了,这么好的虾,陆师兄不远千里给你买来做好,现在都凉了……”
他在那叽叽歪歪,段青坐在椅子上,雨丝划过脸上伤痕。
小重阳愣住,“你、你怎么哭了。”
段青没说话,但眼睛里已经蓄满泪水,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
小重阳急得不行:“不是,你哭什么呀,难道是伤口太疼?那你去休息呀,非要在这儿剥什么虾啊……行了行了,我给你剥,我帮你!行了吧!”
段青哇一声哭出来,大声说:“不用你帮!”
她把那只剥烂的虾扔进锅里,伸出双臂把锅抱进怀里,嚎啕大哭:“这是陆长松给我的!我的!”
小重阳:“……”他有点愁,也有点无语,正难受着,陆长松的声音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