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日陪伴在这个孩子身边,悉心照顾着他,与他说起族中亲友们的事情。孩子安安静静聆听着那些零零碎碎的生活琐事。
“他除了是我们的孩子,更是我们的神,你不该给他取名字的。”族长这么说着,私底下去看孩子的时候,也忍不住喊他的名字。
相比起父母长辈们对这个神胎复杂的情感,安的兄姐则更加简单,他们年纪还不大,只知道自己多了个弟弟,这弟弟长得玉雪可爱,躺在床上不能动,温柔爱笑,和母亲一样。
族中的人们大多都对安敬畏中带着亲近,毕竟这时候的他们都有着很亲近的血缘关系,而且并没有后世那么多的规矩,亲戚们过来探望,都会直接来到安身边,问候两句。族中的孩子们,除了安亲生的兄姐,还有其他堂兄堂姐,也时常会扒拉在墙上,去看那个被好好藏在大屋子里的珍贵神胎。
“那是我弟弟!什么神胎神胎的,难听死了!”几岁的小男孩是族长和夫人的第一个孩子,性格顽劣。他反驳自己的小伙伴,却因为母亲的再三叮嘱,不敢告诉别人自己的弟弟名叫安。
他和小伙伴们玩耍归家后,去看望弟弟,嘻嘻哈哈地逗他玩。他曾经试图悄悄把弟弟带出那个房间,带到外面去玩,让这个从出生就待在这里的弟弟看看外面的世界。
结果,他自然是被爹娘狠狠惩罚了,打得一瘸一拐,然而下一次,他还敢。手脚无法动弹的安被哥哥背在背后,第一次看见了外面的蓝天绿水。
哥哥背着他在偏僻的路上疯跑,道路两旁繁茂的草叶与野花划过他垂下的白色袖子。哥哥露出自豪骄傲的笑容,语气兴奋地给他介绍周围的东西:“安你看,那是稻子,稻子你知道吧,就是咱们吃的食物,它们在地里长出来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还有这个,这是花,这是蚂蚁,这是甲虫!喔——大虫子!你怕不怕!”
小男孩故意用那只黑甲壳虫吓唬背后的弟弟,安却只是睁着眼睛瞧着,微微歪了下脑袋,露出个疑惑的笑容。
小男孩嘿嘿笑起来。他把那只甲壳虫藏到弟弟的枕边,说是要送给他当礼物,给他作伴。给孩子换衣服结果从被子里抖出一只大甲壳虫,平香夫人惊得尖叫,揪着大儿子的耳朵又狠狠揍了他一顿。
被打得眼圈都青了,小男孩仍是死性不改,没法带弟弟偷偷外出,他就在外面乱七八糟折了许多东西回来,撒在弟弟榻边。
“安,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这个是可以吃的,你尝尝?”
“哥!你不要乱给安吃东西!还有那个很酸的,你别塞安嘴里!”门外走进来的小女孩阻止了大哥的动作。
身为第二个孩子,姐姐远比哥哥懂事,从很小时候就会主动和母亲一起照顾弟弟,细心又周到。
有一回,她发髻上戴着一朵山茶花,发现弟弟一直看着,似乎有些喜欢的模样,她特地央求父亲,在山中挖来了几株红山茶,就种在院子里,躺在床上的弟弟一侧头,就能透过大开的窗户看见。
“安喜欢这个花?听说其他地方还有更多好看的花,我们这里还是太偏僻了,等以后如果有机会去外面,姐姐给你带其他好看的花回来吧。”
她会在他们传统的节日里,细心编制祈福的手环分给所有家人,安一个人能得两个。从她学会裁衣制衣,家人们的衣服都是她和母亲一起制作,她给弟弟制作的衣服尤其舒适,因为他只能躺在床上,担心他不舒服,姐姐还会每日给他翻身,为他梳头擦脸,像另一个母亲般。
后来,安又多了几个弟弟妹妹。刚出生的小小婴孩纯洁无垢,睁着好奇的大眼睛,趴在他的被褥上流口水。沉甸甸的重量压在他心上。
母亲笑着看着孩子们,对他说:“安,弟弟这是觉得你闻起来很香呢。”
在地上爬的弟弟牙牙学语,会喊哥哥了,会走路了,和他们的大哥哥一样,时常偷偷跑来看他,在房间里跑来跑去,把地板踩得噔噔响,格外吵闹。
小小的妹妹也很吵,因为身体不太好,不舒服了经常哇哇大哭,只有待在身为神胎的哥哥身边才会安静,所以她还很小的时候,经常偷偷钻进这个哥哥的被子里,团在哥哥身边入睡。
家人们用尽一切办法对他好,因为爱,更因为歉疚。
终于,日子一天天过去,要举行转化仪式了。
人们相信,神胎的天生神力源自于骨头,所以剖开血肉,取出骨头。散发着幽香的骨头磨成粉与秦氏祖地里的土混合,用来烧制陶瓷神像。
人们觉得,人的情绪与欲望来自于五脏六腑,私欲使神堕落,所以摘下脏腑。
人们觉得,污浊来自于血液,所以放干血。
……
皮肤绣上符文,失去了骨与血的萎缩躯体用红线紧紧缠绕包裹,放进骨灰和泥土所塑的神像里,送进窑中烧制。
加了神骨的陶土变得莹白,在火中煅烧一月方才能成型。
在那之前,用泥土制神像时,人们在还未烧制的陶像上附上鬼神面具。神情威严的面具、神情冷漠的面具、神情和善的面具……一层层贴在神像脸庞上。
一边抚平那些面具,巫人一边吟唱:
“愿您公正严明,愿您仁和宽厚……兴盛家族……以续万代……”
在这一个月里,族人们举行盛大的仪式,虔诚跪拜祈求。这就是神诞月。
那是多痛苦的经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