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如果不是阮敏芝厚着脸皮撮合,覃如梅也不可能让明崇德进得了自家门。
好不容易等到女儿回来了,结果还没吃两桌团圆饭呢,就被明家两父子拖着去死。
老太太怎么能不恨。
老年丧女之痛,深入骨髓,已经影响了覃如梅对现实事件的基本判断,她糊涂昏聩,短视又怨恨,心被撕裂了,于是只能固执己见地咬死自以为正确的结果,一步不让,跟所有人都磕得头破血流。
覃如梅转过脸,不愿再看一眼判决书。
蒋幸川仿佛早有料想,又拿出明绪昏睡时的病历。两年前从高楼坠落,躯体损伤严重,植物状态在病床上躺了八个月。
老太太看到病历时略有松动,但仍死咬住那是明绪活该。
阮敏芝已经在一旁红了眼睛。这些事情她早就知道,明绪出事后,就是她赶去医院办理的手续,她也曾用来劝说过老太太。
即使过了两年,病历上的每个字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现在想来仍是心疼。
蒋幸川皱着眉,平静地拿出最后一份资料,这一次,他停顿了很久才展开文书。
“这是匀城郊区……墓地的购买记录。”
病房里安安静静的,蒋幸川打开文件,胸口痛得闷,指尖轻抖,他慢慢地展露了明绪身上最后一重隐秘。
“两年前,明绪卖了父母留下的房子,在郊区一共购置了三块墓地。”
阮敏芝很大惊失色:“三块?”
阮敏芝一把抓过合同,快扫了一遍,紧紧攥着手里单薄的纸片,“怎么会是三块,大姐和姐夫已经下葬了,那第三块墓地……”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刷地抬头看向蒋幸川,对上蒋幸川沉静的双眸,她突然呜咽了一声,“是,是……明绪?”
蒋幸川闭了闭眼睛,声音很轻:“对,那是明绪给自己准备的。”
覃如梅也目露惊疑。
蒋幸川接着道:“明绪从楼上坠落昏迷,我们都以为是楚邵珩作恶伤人,但明绪却在这之前买好了墓地……所以,这或许是他早就设想过的结果,当年那样的情况,他是抱着跟楚邵珩同归于尽的想法去的。”
阮敏芝心口一酸,差点落下泪来:“……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蒋幸川惨淡地笑了一声,“明绪有心瞒着,谁也不会说。”
他停顿几秒,看向覃如梅,“两年前的车祸,明绪也是受害者,他那时才18岁,老太太,他是您女儿留下的遗孤,身上延续着您的血脉,可您怎么能把他往死路上逼呢?”
覃如梅眼红血红,目眦尽裂,近乎逼视地看着蒋幸川,“你一个外人懂什么,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给我滚!滚!”
阮敏芝啜泣着上前:“妈……”
“啪——”
覃如梅狂乱地拍打,在阮敏芝脸上抽出鲜红的痕迹,她挣扎着想下床,枯槁的双手连蒋幸川都想一起撕了。
覃如梅腿上有骨伤,阮敏芝怕她再摔一次,连忙抱住失控的母亲,示意蒋幸川快走。
场面混乱,蒋幸川眼珠一动不动地看了覃如梅一会儿,终于在她眼里看到了一点水痕。
他松出一口气。
有缝隙就好,这就说明老太太还没这么绝情。
覃如梅被抱着,两只手僵直前伸,如同,眼眶也被逼得通红,“没娘教的东西,猪狗不如啊……你给我死远点,滚!”
蒋幸川目的达到,微微鞠了一躬,随后转身离开病房。
只是行走时身体摇晃,有些站不稳了。
这份资料放到蒋幸川手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只看过一次,心就疼到难受没呼吸,从那以后不再敢看。
明绪两年前一心求死,如果不是恰巧楼层不高,他或许已经如愿躺进了第三块墓地里。
蒋幸川从前一直觉得他的离开或许是明绪无法逾越的心结。他内疚愧悔,于是拼尽全力也要查出事实真相,然而他看到的,却是明绪短短的前半生一夕之间尽数坍塌。
两年前的盛夏,明绪忙于自证清白,忙于处理父母后事,忙于报复楚邵珩,风暴一夜之间来临,他每天都把自己忙成了一只疲于奔命的陀螺,这种时候,蒋幸川的消失反而成为了一件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蒋幸川有时也会恍惚,觉得眼前的一切太不真实,像梦,真实世界里明绪或许已经死在了两年前,如今甜蜜不过是一场醒不过来的幻梦。
他偶尔心惊,又在拥抱明绪的时候感受到一丝安慰。
走出门,蒋幸川吐露胸口的闷气,心里沉重得快呼吸不了。
接到电话时,他还傻傻站在医院大门口。
“喂?学长,你不在办公室吗?”
蒋幸川本以为情绪已经隐藏得很好,但听到明绪声音的一瞬间,他还是缴械投降了,控制不住地鼻子酸,眼眶红,持续的心悸让他快要晕眩,崩着牙根去听电话那头的声音。
明绪听到一点沉重的呼吸,紧张道:“你在哪里,出什么事了吗,我想来接你。”
“没事。”蒋幸川撑着嘴角笑了笑,“我马上回来,你在办公室等我。”
明绪松了一口气:“那好,我在你的办公室等你,你刚刚怎么了?”
蒋幸川坐进车里,动汽车,有些急切道:“没什么事,就是想你了,得回来抱抱你,给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