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目光,仿佛是充满仇恨的野狼,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两人撕碎。
阿备见情势不对,一边拉住孙乾,一边对刘德然等人使眼色,赶紧带着众人跑走了。
等众人终于停下了脚步,孙乾也逐渐回过神来。原本被忽视的痛苦又重新翻了上来,在他柔软的心上扎下了一根又一根酸涩的刺。
被背叛永远比被伤害更加令人痛苦。如今,孙乾正是陷入了这种境地里。
被病人们恩将仇报投掷石头,固然令人伤心委屈;但被自己视为同窗好友的刘备劝阻,却更是让人痛苦难过。
孙乾一把甩开了刘备的手,斥责道:“好你个刘备,你居然帮着那些太平妖道说话?子不语怪力乱神,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阿备大概能猜到孙乾的心思,并不因此生气,反而好脾气地道:“我自然是不信那些虚妄之言的。只是那些太平妖道裹挟着百姓,人多势众。一旦动起手来,我们几个人很容易吃亏。所以才委屈一下公祐兄,暂避锋芒。”
孙乾一甩衣袖,冷哼道:“说来说去,你不过是懦弱无能、胆小怕事罢了!如此没有骨气,我耻与你为伍!”
说罢,孙乾骑上自己的马,皮鞭一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阿备远远地望着孙乾离去的背影,心中不住地叹息。孙乾这一去,只怕是再也不会加入他的创业小团队了。失去这样一位忠义的英杰,他实在是有些对不起刘先主。
同时,阿备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刘杨截道杀人的画面,心中怎么也放心不下。
他转头唤来曹不兴:“你快骑马去追孙公祐。不用追上他,只远远地跟着便行。如果他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不测,你就赶紧赶回来通知我们。”
曹不兴是一行人中唯一不会武功的。阿备也知道,让曹不兴去保护孙乾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
但在同行刘德然、高诱、曹不兴三人中,刘德然和高诱是刘先主的同窗,和阿备的身份是平等的,只有曹不兴是阿备的下属,可以吩咐他去办事。
曹不兴自然也很明白这个道理,没有任何怨言,领命之后便要上马去追。高诱连忙伸手按住曹不兴,主动道:“弗兴不会武,还是我去吧。”阿备连忙感谢。
送走了高诱后,阿备又悄悄地转回了道观。
之前的那几个病人还坐在墙角歇息,似乎因为刚才的激动投石,精神更加不好了。而就在这片刻的功夫,又有不少得病的百姓来到道观。道士们先将他们暂时安置在墙根处,又一一端来符水。
阿备怜惜地看着那些病痛的百姓。他知道自己暂时没有能力治好他们的病,但他也愿意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帮他们。
阿备先在道观外的树林里找了个隐蔽的角度,随后取出一串五铢钱扔向道观,紧接着弯弓搭箭,一下子射断串钱的绳子。那上千枚五铢钱顿时四散开来,如同夏季的大雨一般哗啦啦地落了一地。
那些原本失去希望的百姓们顿时两眼放光,扑将着去捡铜钱。有的人欢喜得不住流泪,有的人跪趴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嘴里喃喃地念着:“谢谢神仙!谢谢神仙!谢谢神仙!”
世道艰难,众生皆苦。
阿备心中酸涩,知道自己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叹息了一番后,便要转身离开。
正在这时,道观的门“吱呀”一声大开了。两个道士一人抱肩、一人抬脚,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抬了出来,扔到了道观旁的树林中。正巧,扔到了阿备的近旁。只是因为阿备站的位置比较隐蔽,两个抬人的道士没有发现他。
一个粗衣乱发的年轻人跌跌撞撞地从道观中追出来,噗通一声跪在两位道士面前,不住地磕头哀求道:“道人!请救救我父亲吧!请你们救救他吧!”
一位道士道:“我们已经给他喝了三天符水了,他的病始终没有好转。按照大贤良师的教导,这样的人就是不诚心信黄天上神的,喝再多的符水也没有用。”
年轻人不住地道:“我们是诚心信的!求道人再发发善心,再给我父亲一碗符水吧!”
另一位道士厉声道:“少在那里装了!如果你们真的诚心信黄天上帝,前三天的符水怎么会没用?一句话,你的父亲没救了,上天已经放弃他了!你就不要再纠缠了!”
两位道士转身往道观走,那个年轻人不死心,扑上去抱住道士的腿。道士抬腿将年轻人踹到一边,忙不迭地走开了。
年轻人哭嚎着,一步步跪行到老人身边,悲痛不已。突然,他的眼角瞥到了树丛中一片翻飞的衣角,心中突然不知从哪里涌现出一股力量,猛地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那个即将离开的人的大腿。
“贵人!”年轻人涕泗横流,痛苦地哀嚎着,“求贵人救救我的父亲!我愿今生做牛做马报答贵人!”
阿备有武艺在身,能极好地控制气息与力量。只要他躲在树丛中不主动出声,哪怕近在咫尺,其他人也很难察觉到他,刚刚那两个太平道的道士就是最好的佐证。
而眼前这个哀嚎的年轻人显然一点武艺也不会,却能精准地察觉到他的存在,实在是很有点神奇的天赋。
阿备惊异于年轻人的敏锐,但也只能实话实说:“我只是一个过路的普通人,并不会医术。就算是想救你父亲,也是无能为力。”
泪眼朦胧之间,年轻人也看清了被自己抱着腿的这个人。那是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少年,穿着普通的麻布衣服,似乎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但那个少年身形挺拔、眉目俊朗,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有一种超出常人的沉稳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