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心里很明白,他能每年拿到这份租税,背后必定少不了刘备的帮忙。
刘协走出王府,坐上马车,缓缓地向着雒阳皇宫进发。在他心中,有一个念头已经萦绕已久,却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他很明白,一旦他做出决定,不仅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美好生活将会烟消云散,更有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但是,要是让他就这样放弃,他又会寝食难安。在每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有一个声音会在耳边不断的催促自己:快去吧!快去吧!快去吧!而且一天比一天催得更急。
终于,刘协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了。他去到雒阳皇宫中,向何太后拜别辞行。
天下虽乱,但刘备依然用太后之礼照料着何蕾。不仅让她继续住在雒阳皇宫中,而且一应用度丝毫未减。
如今,何进、何苗死了,刘辩死了,曾经的亲朋故旧也都死了。何蕾与刘协成为了彼此间唯一的亲人。天边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长长的,细细瘦瘦的两道黑影靠在一起,很有几分相依为命的味道。
“孤就知道,你终会做出这个决定的。”何蕾拍着刘协的手,像刘协还是孩童时那般亲密搀扶着在花园里漫步。
如今何蕾已经年近五旬,头上添了许多白发。但从眉目间的艳丽之感,旁人依旧可以窥见她年轻时的绝代风情。
“孤已经老了。从前当皇后、当太后的那些日子,看上去好像只过了十年,但其实更像是过了一辈子。过完了,就了了。”何蕾看向刘协,“但你和孤不一样,你还年轻。你过了上辈子,还有这辈子。今后你要过出怎样的人生,全看你自己。”
何蕾深深地看向刘协。透过刘协年轻的面容,她恍惚之间又见到了刘辩,见到了她去世多年的孩儿!
刹那间,何蕾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酸涩,洒下泪来。
“协儿,好好活下去。”何蕾紧紧地握住刘协的手,仿佛用尽了所有的生命力,“好好地活出个样来!”
刘协也忍不住胸中酸涩,相对而泣。
片刻后,刘协拜别何太后,去到了另一座宫殿中,见了刘苗。
自从刘备在司隶站稳脚跟后,刘苗便主动提出搬到了雒阳。她从刘备哪里领了个典医司马的职位,在雒阳皇宫里拥有了一个偏僻安静的小院,并在小院里种满了各种药材。
刘协一跨进院门,便被热气腾腾的药香味扑了一脸。
小小的院落中,几十个男男女女聚在一起,热闹非凡,有的在小院中照料药材、有的在屋檐下煎煮药方、有的在屋子里制药抓药……他们虽然忙碌,却忙中有序,显然平时受到了很好的指点管理。
刘苗站在屋檐下,宽大的衣袖被白色的攀膊高高束起,露出下面两段赤条条如白藕一般的玉臂,一头乌黑的长发被一张素麻布严严实实地裹在头顶,只露出光洁的额头,更衬得她如月华般高洁。
刘苗正端着一碗熬好的药汤和御医们讨论着什么,见刘协来了,略一施礼后便将其拉进了后堂。
“陈留王可想好了?”刘苗问。
刘苗如今已经三十多岁了。在东汉时候,甚至是已经可以当奶奶的年纪了。但在这个普遍早婚早育的时代,刘苗却始终没有婚嫁。
外人说起来,都不由地各种猜测其中的原因。而那些千奇百怪的猜测中,不乏有许多都带着深深的恶意。
或者说她丑陋不堪,或者说她身患恶疾。更有甚者,还说她是邪恶的妖怪,专门采遍天下男人的阳气修炼,为了方便行动才故意不成婚的。
刘备对自家妹妹再怎么爱护,总有流言七拐八拐地传到刘苗的耳朵中。后者听过后,随意一笑,便又重新埋头在千奇百怪的药材堆中了。
那时候,刘协便觉得,刘苗虽然只是个弱女子,其心智却比世界上绝大多数的男子更加勇敢坚定!
她拿着药材细细辩析的样子,就仿佛是得道后拈花微笑的佛。
而如今,佛祖站在自己的面前,睁着一双□□通透的眼睛看向自己。她在问自己的决定,更是在问自己的内心!
刘协心头一颤,在宽大的衣袖中紧紧地握成拳头,用力且坚定地点了点头。
“协想好了。”
刘苗问:“不会改了?”
刘协道:“不会改了。”
刘苗问:“哪怕前路艰险,可能一去不返?”
刘协道:“那便一去不返!”
“既然如此,”刘苗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香囊,“你带着这个去找诸葛孔明,他会帮你的。”
【作者有话说】
注1:历史上刘辩登基后改年号为光熹。因为本文中刘辩没有正式被废,所以从190年起整个诸侯混战的过程中都使用光熹的年号。
袁氏之亡(上)
“快走!快走!你们平时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跑得这么慢?”
大雨之中,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坐在天子戎车上,正对着四周护卫一样的人大声呵斥着。尽管夏日里暴雨如注,但依旧没有掩盖住他尖刻的声音。
看着四周荒凉的景象,听着轰隆的雨声,袁术心中的烦恼如洪水一般滔滔而起。
他可是皇帝!
他明明应该住在华丽宽敞的宫殿中,喝着陈年的美酒吃着美味的食物,看着美丽的舞姬邀宠献媚,听着悦耳的丝竹之声!他才不应该冒着大雨在这样荒凉的野外挨风受冻!
几个士兵冒着大雨担柴运土、搬草束芦,抢修着道路。但雨实在是太大了,他们刚搬了点干土过来,没一会儿就全成了泥浆;刚铺了些柴草在泥坑上,很快就软烂得塌陷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