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王城城墙上的王尊,较之那及笄少女,多的何止是几分肃穆、几分冷冽,还有骨子里的凌厉威严。
甜甜蜜蜜见到眼前的公主,竟然不敢轻易上前,这个形似的公主,她们再无法像以前那样嬉戏打闹。而归来的王尊,单单瞅了瞅那个看着她,腿就要颤上一颤的昔日女侍,皱皱眉,把她们换到了外面的宫汀。
王尊在再度走出公主郦宫前,把郦宫昔日公主的所有装扮扔了个干净,按着太极殿的议事堂布置一番,便算是王尊的朝堂了。
无极殿连着幕遮殿就更加冷清得如同深闺里巷,除了突然而来又突然而走的叶长生光临,王宫里越发落寞起来。
与王宫的落寞十分不同的宫室坊厅的热闹,就显得尤为引人注目。赵嬷嬷同寻常一样,带着各厅坊坊主觐见,述之以各宫室坊厅的事务进度。赵嬷嬷更想表达的是,那王宫选婿、十里红妆是否已经可以往下着手了。
年轻的王尊,很是用心地沉思了一会,十分体贴地说:“王宫的事务,还须以王城一众百姓为要旨,储英纳秀当为王城百姓为虑,不妨把这些新上任的女官学长推到各大教坊,即拉近了名门世家在王城的声威,也算是王宫对百姓的些许恩典吧!”
朝会最后,王尊留了顾家坊主赏了一会茶,年轻的王尊端起杯子,又放下,终是没有把茶汤靠近唇舌。至于嬷嬷,一直欢天喜地准备的那场大婚,都同公主的那些装备一起锁进了王宫的储藏室。何时能见天日,也不是她们能过问的了。
年轻的王尊,很快赢得了世家们的认可,处事行事有度有节、对臣下虽疏离却甚为客气,还十分识大体以王城百姓福祉为要务。这样的王尊,自然是值得普天同庆的。
若是按照王尊的说法,叶长生自然算是她的一个朋友。叶长生来幕遮殿的时候,王尊不大理会。偶尔他光顾郦宫,也能得王尊一杯茶。能自己煮茶的王尊,也就当前这一个人吧。叶长生也是知足的,至于茶的味道如何,叶长生从来不说,她也从来不问。
隔三差五,她依旧会驻足月宫桂殿,去昔日熔炼自己的地方忆苦思甜。但在一众铜灵的眼里,倒像是专门来寻巫灵的不快而来的。毕竟,王尊每次来的去处只有两处,除了月宫下的暗河,便是巫灵所在处——桂殿下的熔炼池。面对这样肆意嘲弄自己的王女,巫灵再也不复以前的意气风发和坚定。她一次大笑巫灵的算盘打得也太蚀本了些。对于居守在熔炼池边的巫灵,她甚至给出建议,让他改进一下自己的堪舆和巫术,不然为何种瓜得豆。
至于白灵是否是巫灵的瓜还是豆,这个问题,也许只有巫灵清楚,又或者,巫灵自己也不一定清楚。
巫灵还是白轻衣的时候,守在即将离世的女娲娘娘身边,按照女娲娘娘的吩咐,尘封了这个对外界来说,并不存在的空间。
即使女娲娘娘离世,白轻衣也没有离开。他相信自己,更相信那个虽然已经奄奄一息的胎灵。
他终于成功了,烈焰里熔炼出来的白灵,翩翩芊芊站在城民面前,15年。
他却又还是失败了,烈焰里熔炼出来的白灵,没有最终走过黑暗的咬啮,她生于痛苦,也终是死于痛苦。
这一次,白灵成了苏末末,却遇到了叶长灵——那个自称是顾春生的男子。
这一次,苏末末生化出来的王尊,他熔炼了她,却也被她禁锢在桂殿——那个她产生的地方。
这些,白轻衣也好,巫灵也好,始料未及。
他们,千方百计费尽心力去催生的王尊复生了。可是,他们到头却都被她囚禁了。在桂殿的熔炼池边徘徊,白轻衣只能对着女娲、白洛舟的铜首苦笑。
他只能安慰自己,王尊恨他也是应该的,他给她那么多年年世世的痛苦,那些黑暗里咬啮的痛苦,那些非人的待遇,他自己也曾经独自咀嚼过,他曾经何尝不是同样痛不欲生。
所以,对于他或者年轻的王尊来说,生或者死,似乎从来不是个问题。
那些世间被痛苦摧毁的凡人,在时间的罅隙里,成了别人生命的沃土和那些贪婪成性的人的茶余饭后的得意谈资。这就是凡人的命数和生命法则。
但他,偏要让痛苦噬养出灵魂,在烈焰里炼化出一条生命。
何况,还有水莲花。水莲花本来就能复刻出胎体,在叶熙宁的这个事上,他虽然没能成功,但并不是完全失败了,叶熙宁不成,但是水莲花可以。
他不失时机地利用了水莲花对叶熙宁的执念,果然,他一说出来,她就同意了。这个草率的同意陪着她那个强烈的执念一起成全了年轻的王尊。
这个事,白轻衣翻来覆去地想,自己确实是成功了。只是,成功当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对于他,代价就是——他的自由以及曾经与白灵相依为命的记忆。
当年轻的王尊,当着他的面,把白灵幼时那些痛苦的灵识抽出来,砸在他面前时,他才知道,这个代价自己不一定能承受得起。所以,他在心里宽宥了她,他给她的痛苦何止于这些。
可惜,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得到她的信任为她疗养,也没有能力去治愈她。
这是他一生最为得意的努力和成就,他曾经以为完美,现在,却有点不堪。
可是,他从未想过放弃,就像几万年以来,他从未想过放弃她。
年轻的王尊百般嘲讽他,一次次摧毁他好不容易集结出来的祭台,他以前还有各种情绪,现今,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她扔,他捡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