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白鹤观四十七天,老皇帝认清事实,以往他觉得“天人”般的国师,玄机道长,跟流光这个妖女的差距太大了,而自己在她面前,更如蝼蚁。她要是愿意,江山尽归其手恐怕都不是难事。
他对皇说:“朕会把旧事了结干净,给你一个清明江山。你好好的做皇帝,要体恤民生,要爱民如子,要警醒,要勤励,还有,不要残害手足。”
皇一直保持虚心受教的表情,听到最后一句暗暗冷笑,心道,我答应您,只要三哥不作妖,我永远不会对他动手。
老皇帝看着这个他最不喜欢,在老三犯错后拎出来做过渡的儿子,年轻,挺拔,一身崭的金龙袍,一张隐隐能看出他母妃影子的脸,心里又悲怆又无奈。明明他才是天下之主,世间为何会有流光那样高人一等的存在,老天不公平啊!
老天当然是公平的,高人一等不代表能兴风作浪,兴风作浪老天就会来收拾高人一等了。流光在凡间束手束脚,从来没放开打过一架,不敢颠覆江山,不敢伤害凡人,刚以为自己摸清了天道的底线,天道就给她迎头一击,什么法术能用,什么法术不能用,至今也没弄明白,高人一等得十分憋屈。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天道不反对她以佟惠容的身份存活于世,以及伸冤报仇,可能这件事也与玄机有关。因为高人一等的修士神仙很多,但没有损害自身利益,无仇无怨的,谁会去找两个土包子道士的麻烦呢?只有她出面,因果自洽,名正言顺。
仲阳二月二十八,王公公的干儿子,掌印太监刘德顺在大朝会上代太上皇宣读罪己诏,列二十三条罪状,除了长篇累牍的愧天愧地愧祖先之外,一一说明了佟家冤案的来龙去脉,凌寒春被逼叛主的真相,声称对民间多年来的幼童失踪事件负责,对无理革除镇国公爵位表示歉意,并对自己听信谗言炼丹服丹走火入魔的错误表达了深刻的反省和愧疚之情。
最后,太上皇把误国的罪名定给了凤竹和玄机,称他们为邪道,称自己被迷失了心智,幸得高人当头棒喝才清醒过来,由于感己罪孽深重,不能再为人君,故将皇位传给凤姿龙章,仁厚勤勉的七皇子赵瑞,从此退居后宫,诚心悔过,再不问国事。
紧接着皇下旨,复镇国公爵位,封世子陈洪昀为吏部尚书,陈梓杰为御史中丞;凌寒春虽被胁迫,却有违道义,不赏不罚,收回将军令,告老归田,凌云海官复原职;抚恤失踪幼童亲属,地方衙门助立衣冠冢;查封白鹤观,拆除宫中丹所,烧毁所有炼丹器具,并令天下道观,禁止炼制售卖丹药。
至于佟家,单下一旨,洋洋洒洒数百字,澄冤平反,追封佟靖宁为忠义公,还大将军府所有产业财物。在京中建忠臣冢园,佟家上下冤死者有骨灰埋骨灰,没骨灰供牌位,建成之日,帝将领众臣前往拜祭。
在臣子们来不及哗然的时候,刘德顺又抛出一记重锤,太上皇为了体现他悔过的真心,决定于三日后,亲自为镇国公府挂匾。
不消半日,旨诏内容已传遍京城,几十个传旨官员快马出城,将圣意转至大燕各地。老帝失踪皇登基的余韵还没散去,惊天消息又在民间掀起波澜。有人傻,有人痴,有人笑,有人哭。
祺钰祺泉祺宝三兄弟在接旨后,来到松龄院,非要拉着流光去一个地方。流光坐上马车还很不满:“赵贞这是跟我玩花样呢,把罪责都推到道士身上,说什么被邪道迷惑,哪一桩坏事不是他自己拿的主意?我看我有必要再找他谈谈了。”
陈祺钰安抚:“算了,给他留点面子吧,他还要活着呢,当了一辈子的皇帝,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不易了。”
陈祺宝说:“过两天他不是要来给咱们挂匾吗?您想训再训他两句。”
马车在外城一处外观普通的民宅门前停下,三兄弟搀着。。。。。。不是,是流光搀着三兄弟下车,进了院子。一个看门的老头朝几人行礼,什么也没说就把人往正堂引去。
正堂里没有桌椅条案,只有满地的黑坛子。而东边的侧室里也没有床榻箱柜,只有六层高的供台,上面摆着一百多个牌位。
陈祺宝一进门就哭了起来,祺泉闷不吭声,祺钰则笑着对流光说:“祖母,当年是我们兄弟五个给佟家人收的尸,长辈的骨灰都在,小辈的找不到了,不知被赵贞弄去了哪里,宫里留下的几个孩子想来也已没了命,所以都立了牌位,您看看,一百一十五人,一个都没少。”
流光走近,供桌被擦拭得很干净,牌位名字的金漆也没有褪色,供着鲜的瓜果和清香,显然常常有人打扫,维护,祭拜。
佟公讳靖宁往生莲位,佟公讳靖林往生莲位,佟吴氏讳秀媛孺人莲位,佟玉明,佟玉山,佟玉志,佟玉骧,佟嘉越,佟嘉庄,佟。。。。。。
“为什么你不早带我来?”
“怕祖母过于伤心激愤,做了冲动的事。”
流光扫过一个个牌位,看着一个个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听着陈祺宝压抑的抽泣声,忽然觉得整个屋子里涌起了一股陌生的气场,从那些牌位中散,凝聚成一个硕大的气团,停驻在她面前。
她看见了靖宁那张粗犷的脸,笑着从气团里探出来:“姑祖母,好久不见,您老身体安康否?”
“安康,好得很。”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