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应了一声。
他口中的有些事我不用猜也知道,特指那些会让他与我分开的、会让我消失在他面前的、令他无法接受的事情。
思忖片刻,我最终还是选择了从他先前那句指责开刀:“你先前跟我说我错了。”
没让他开口,我煞有其事地点头:“这话也不算错。”
为防他心下生起说错话的悔意,我开门见山道:“是我之过,我只想着灵魂相合,寻道长生,年年岁岁,我们自会一直在一起,却忘了你敏于情思,初入长生之道,显是未曾习惯与常人相比漫长许多的岁月。那些在我看来既定的事实,于你而言却是须得细细思量,时时确认的存在。”
他拉到极致的神经渐渐舒缓下来,垂着眼嗯了一声,那些展露出来的攻击性在霎时间隐去,又恢复成一贯温和无害的模样。
脉脉温情间,他仿佛悠闲小憩的猎手,先前些许风吹草动唤醒的敏锐神经悄然隐了下去。
“你害怕我生气——”说到此,我忍不住笑了一声,“宇智波斑,我何时生过气了?”
我能想起的寥寥几件引我生气之事,无不在他一意孤行非要寻我的路上。
“你先前就——”他起了个话头便卡住了。
我生气的事恰恰都是他无法妥协之事,都是无论如何他都要做之事。放到现在也是如此,他那些怕我生气的心思若真的撞上那些事,恐怕他还是会作下同样的选择。
“是啊,有些事,即便我再生气,你也会做的。”我直言道。
“至于另外那些——”我掰过他的下巴,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眸淡淡道,“你确定我真的会生气吗?”
“……不确定。”他的脸色骤然一白,与我对视半晌,终究移开了目光。
“宇智波斑,你究竟是怕我生气,还是想让我因为那些事多出些情绪来?”五指虚按住他的脸颊,我轻声道,“宇智波一族大多心思敏锐,神经纤细,神经质。从某种意义上说,观其实力便能看出一个宇智波的性子如何。你更是其中翘楚。”
“你在嫌弃我。”他偏转的脸颊又正了回来,脸上带了些咬牙切齿之色。
“怎么会?”我否认道,“我只是说,你心底总想让我多些情绪,却又害怕我真的不高兴。两相博弈之下,便成了如今这副对我谨小慎微的模样。”
“不对。”他板着脸哼哼唧唧道,“你猜错了。”
不是我猜错了,是我没有说得更明白一些,他依旧没有意识到我在说什么。
我淡淡地反问道:“宇智波斑,你真的喜欢看宇智波族内勾心斗角吗?你真的喜欢看木叶多方势力明争暗斗吗?你真的喜欢听一群抬手间便能捏死的蝼蚁在你面前大放厥词吗?”
我每问一句,他的身形便紧绷一分,气息也粗重一瞬。
到最后,一室脉脉温情,已被这平淡的话语彻底压得死死的。
令人心惊的沉默蔓延开来。
他的情绪也在沉默间收敛,到最后便好似一座冰冷的雕像,就连短促的回答都不带丝毫情绪:“我不喜欢。”
有些东西是不会改变的。
譬如他对明争暗斗、阴谋诡计的厌恶。
譬如他对战争的排斥。
又譬如他对那些虚以逶迤、口蜜腹剑之人的痛恨。
而这些人,在宇智波族内、在木叶中,决然不会少!
“扉间,你想说什么?”他眉宇间难得透出些罕见的疲惫,声音也失了一贯的锋锐之气。
我静静地盯了他一会儿,确认他这会的确在听我说话,而非刻意哄着我,我才继续道:“不想做的事就不要做。”
他抿了抿唇,也干净利落地否决道:“不行。”
“木叶繁华,千手宇智波权势愈盛,的确看上去十分美好。”我戳破他的小心思道,“但你为何笃定这些能绊住我?”
他该拿什么留住我?
他的答案就是木叶、千手和宇智波、还有他时时系于我身上的一颗真心。
先我所想而动,连那些我未来得及关注的事物都一并想到了,并在我注意到它们之前,给它们装点上极合我心意的外饰。
可是这太累了。
他是我的道侣,又不是十项全能的仆从,又何须如此?
“木叶极好,但没有木叶也不会如何。千手和宇智波壮大,但这两族终将在时光的长河中衰落。”我轻抚上他的脸颊,安抚下他不安的情绪,“我偏好那些繁华美好的景象,但也知晓和平日久,必生战乱;繁华尽头,处处萧索。世事流转,许多事不必强求。令你压抑自身好恶去做那些无聊之事,非我所愿。”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他喑声道。
“我以前对木叶和两族的观感尚且不错,但现在我却觉得它们毁了也好。”我淡淡道,“我那点小小的偏好无可厚非,但若这些东西令我心系之人厌恶不已,那它也没什么存在的价值了。”
他呼吸一滞,满脸不可置信。
我只抵着他的额头继续道:“我真正欢喜且无法放手的事情很少,求道为其一,阿元和我的小徒弟算其一,你却也独占一份。”
“扉间,越是如此,我越想让你开心一点,过的再舒心一些,最好入目所及皆为你心之所好。”他与我抵额相对,说这句话时全无半分勉强之意。
心知如此下去,又会陷入与先前一般无二的轮回,他系于我身上的这份情意无价,怎能任其被那些繁杂事务一一消磨?
我快刀斩乱麻道:“可是那些事令你不开心了,所以我也不会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