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钟雪尽慢慢伸出双臂,回抱住了祁轻筠的腰,将脸埋在对方怀里,闷闷地开了口,嗓子还有些哑,带着破碎的哽咽声:
“我不会生你气的,永远不会。”
“但你下次,可不可以不要这样了。。。。。。。。”
“。。。。。。。。嗯。”见钟雪尽没有生自己的气,祁轻筠便悄悄松了一口气,满口应下,还想说什么,就见钟雪尽抬起头来,指尖小心翼翼地揪了揪他的衣角,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我们去找祁有岁吧,他往我们这里看好久了。”
祁轻筠闻言眸光一凝,下意识检查了一下钟雪尽的着装,见对方身上的衣服都被严严实实地穿好,包裹住了纤瘦白细的身材,这才应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道:
“。。。。。。。。好。”
要不是钟雪尽的提醒,祁轻筠几乎要忘了自己还有个便宜儿子了。
但好在由于祁有岁的帮忙,大叔做相框的度快了不少,时间从早晨流逝到下午,相框终于大功告成。
祁有岁像抱着宝贝般,捧着与原来一模一样的相框,眼底失而复得的欣喜几乎要掩盖不住,片刻后却又不知为何,那眼底的光芒如星光般逐渐消散下去,眼睛逐渐红了,慢慢背过身去,肩膀微微抽动,许久未曾回头。
虽然他没有出声,但在他转身的一瞬间,祁轻筠还是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泪水和欣喜,像是在大雨中淋湿迷路的小狗,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回到自己的小窝里,抱着纸箱不愿意动弹,可怜的让人忍不住摸摸他的头。
想到这里,祁轻筠忍不住指尖一动,身体先于意识,将掌心覆盖在祁有岁的头顶,轻轻揉了揉,顿了顿,方道:
“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看着祁轻筠那像极了自己父亲的脸,还有温柔和缓的话语,祁有岁心中不知为何,突然酸,一直压抑的委屈让他眼眶不由自主地热,被他很用力才按下去,瘪了瘪嘴,开口时嗓子沙哑破碎,眼尾红:
“。。。。。。。谢谢。”
这次,是真心实意的。
没有任何被逼迫的不情愿和勉强。
比对任何人、任何事都要真心诚意。
是真的、真的很谢谢。
倘若祁有岁早在钟雪尽死后就已经放弃了所有幻想,竖起了浑身的尖刺试图抵御所有伤害的靠近,用狠厉、人性和冷漠伪装自己,并且再也不相信这个世界对他的所有善意和会生的奇迹,疯狂用堕落和沉沦来报复自己,也报复旁人,那么十六年来根深蒂固的“所有人都不爱我”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本会像他偏执冷漠的性格一样,一直到老到死,直到被他带入坟墓中,但却在这一刻,悄然如融化的雪,在太阳下分崩离析。
他本不是性格偏执阴郁的坏人,出生在钟家,他也本该像有钱人家的小孩一样,一出生就拥有花不完的财富,获得一家人的宠爱,一生拥有味相投的三俩知己和忠贞温柔的爱人,充实又幸福地度过这一生。
但事实是,他一出生便没了父亲,从小便被亲人忽视、被保姆虐待,站在十六岁的人生坐标上回望往日的人生,除了那些落在身上或者心上疼痛还时不时的会入梦来折磨他的神经,竟找不出一丝甜味,寻不到一丝乐可言。
滚烫的眼泪顺着脸庞流了下来,落在了祁轻筠的手背上,钟雪尽见祁有岁哭了,面露惊讶,正想上前,却被祁轻筠竖起指尖抵在唇边,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也不要上前。
钟雪尽见此一顿,站在庭院内没有动作,而祁轻筠则上前一步,伸出双臂将几乎要哭成泪人、却沉默压抑的没有从嗓子里泄出一丝哭腔的祁有岁揽进了怀里,掌心在祁有岁的后背拍了拍,低声道:
“哭吧,有父亲在呢。”
话音刚落,祁有岁的眼泪迅淌了下来,沾湿了祁轻筠的锁骨,祁轻筠像是终于找到亲人的小动物,义无反顾地一头扎紧祁轻筠的怀里,将脸埋进祁轻筠脖颈,痛痛快快地哭出了声。
他先是压抑地啜泣呜咽了几声,嗓音沙哑难言,紧接着在祁轻筠的轻声安抚和鼓励下,哭声逐渐大了起来,哭的那样绝望,又那样委屈,像是要将多年来的痛苦一一哭干净似的,哭声切割空气,凄厉难言,让人不由得想起了八年前,那尚且还是个半大孩子的他,被迫穿上黑色的小西装,在雨中的葬礼上,久久抱着钟雪尽的遗像和骨灰,哭的那样肝肠寸断,甚至直到葬礼散场,都还在不停掉眼泪,以至于在大人们要将钟雪尽的骨灰放入墓中时,情绪失控之下竟然挣脱众人的钳制,扒着骨灰盒不愿意放手,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妈”之后眼前一黑,伤心欲绝中,竟然直接昏迷了过去。
在之后,祁有岁便大病了一场,接连失去两位至亲的他性格逐渐变的扭曲,以至于让人们开始指责他为何没有成长为一个好孩子,却忘记了好像这个世界从始至终就没有善待过他。
他也想做爸妈的好孩子,想在难过的时候对着父母委屈,想在高兴的时候在他们怀里撒娇,被批评被赞美,最后成长为一个知荣辱、懂进退的年轻人。
可惜他早就没有爸妈了。
可惜没有人教他、喜欢他。
祁有岁的哭声愈大,理智决堤情绪失控之下,积攒的委屈骤然爆,一边抽泣一边问祁轻筠为什么他的爸妈都不要他了,为什么都要让他抱着这对没有生气的遗物活着想念他们,是不是他们都不喜欢自己、都讨厌自己,所以才把自己一个人丢在这里,孤独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