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阴阳师低下了头。
诅咒爆发得太过突然也太过蹊跷,几乎是成群结队从四面八方涌出来,甚至还带着可怕的疫病,有的藏匿在逃难而来的流民身上,有的直接扑到京城里,甚至有的附在死去的妖怪身上。
流民的数量太过庞大,即使朝廷有心禁止流民入京城,但是派出武侍数量明显赶不上流民,驱逐无果之后,最后只能后退一步,所有的流民都前往充当收留所的寺庙,当然,收留流民的寺庙是距离皇宫最远的寺庙。
平安京鬼门的位置有麻仓叶王预先设置好的御灵神镇守,用不着担心,但是其余的地方就要靠阴阳师了,阴阳寮的人手被全部派了出去,常年不对头的麻仓家和羽茂家也选择了联手,现在阴阳寮里主持大局的是羽茂家主,那个看麻仓叶王不顺眼喜欢板着一张脸的羽茂家主,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十分疲惫,可是人手却仍然不足。
年长的阴阳师挑着重点把最近的情况都说了一句,末了之后,他有些不定地开口,“咒术界的高层,态度非常奇怪。”
奈奈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年长的阴阳师脸上。
对方抿了抿唇,“所有的咒术师都被强制要求在皇宫内待命。”
在这个时候。
奈奈的动作一顿。
好家伙,满足了皇族的安全感的同时,眼睁睁地看着和他们争夺权力地位的阴阳师流派送死,完美。
缩在宫中的皇族不会拒绝的,眼下的情况,越多术师留守在皇宫,他们越安全,至于其他的,现在的情况,不正是阴阳师大展身手的时候吗?
脑海里闪过一张张曾经见过的死老头子的脸,奈奈黑着一张脸,在心里怒骂,脑袋拎不清的死老头子。
沉默片刻之后,奈奈扔掉了手里的树枝,“整顿一下,回京城。”
队伍里除去阴阳师之外还有不少流民,流民里夹着不少老弱妇孺,同行的阴阳师整顿了队伍,将同行的阴阳师安排在前后左右,最年长的那位走在前面,奈奈拎着刀殿后,一队人算是平安无事回到了京城。
同行的阴阳师解散回到了阴阳寮,奈奈陪同队伍中资历最老的阴阳师将流民都送到了收留难民的寺庙里。
接手寺庙的僧侣显得很是苦恼,最近的流民只多不减,起初他们开放了接待客人的禅房,而后就连禅房也不足以容纳难民,长廊和院子里铺开了一张张简陋的草席。
寺庙里的石灯笼亮着光,黑色的刀鞘上流淌着水盈盈的火光,烛光无法照射的地方,影影栋栋。
奈奈站在门口,天还没有亮,天幕泛着雾霾一样的灰蓝色,冬日的冷风卷着焦糊的气息扑到了鼻前,黑色的烟雾慢慢升上即将破晓的天空。
路过的僧侣告诉她,那是焚烧死者的烟雾,这里每天都有人死去,现下的情况,必须马上烧掉尸体。
奈奈顿了顿,抬起头,黑色的烟雾仍然没有散去的样子,模糊了天光。
人的负面情绪会生出诅咒,瘟疫和灾荒泛滥的年代,诅咒频发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是现下这种情况,委实太过不自然。
奈奈远远地看到了走过来的年长阴阳师,对方都是无法掩饰的疲惫,半途却被人拉住了衣袖。
拉住他的人是个孩子,一个瘦骨嶙峋脏兮兮的小孩。
阴阳师愣住了。
小孩睁着眼睛,蠕动着干瘪的嘴唇,吐出沙哑的声音,“求求你……”
话还没有说完,衣衫褴褛的男人扑了上来,将他抱在怀里,用颤抖的手按着孩子的脑袋跪到了地上,匍匐在地,几乎要把脸埋进地面。
“对不起!对不起!他不是故意的!请您……请您原谅!”男人惊慌失措的道歉声断断续续地响起。
阴阳师愣在了原地,他下意识地弯下腰去,想要扶起这对男人,一把没有出鞘的刀却横在了他的面前。
年长的阴阳师抬头,看到了熟悉的面孔,比起几年前,她长大了不少,相貌越发表露出女性的柔软昳丽,浑身的气息在此时却透着刀剑一样的锋芒。
奈奈偏头,目光落到他的背后。
阴阳师像是愣在了原地一样,片刻之后,慢慢地回头,那是流民扎堆的方向,各式各样的人都扎堆在这里,窸窸窣窣的目光像是隔着层层叠叠的繁茂枝叶窥伺人类的虫豸,无法掩饰露骨的贪婪。
奈奈抬了抬眼皮,那些目光惊恐地收了回去。
“别多管闲事。”奈奈冷冰冰地开口。
你救不了他们。
只要一点点,哪怕是一点点救济,都会成为同类人眼中的‘优待’,要么一起得到救济,要么一起身处泥潭,当双方不一致的时候,被‘优待’的那一方,势必会遭到同类嫉恨,甚至是伤害。
你所谓的救济,不过是推他们下地狱罢了。
奈奈转身,抬起脚步跨越了门槛,离开了寺庙。
年长的阴阳师提步跟了上去,匆匆看了地上的跪在地上的父子一眼。
冷风卷着细碎的雪花扑到了脸庞上,朦胧的雪点洋洋洒洒地坠落下来,落在皮肤上泛起一阵阵冰凉凉的感觉。
奈奈拎着刀,将满目的疮痍抛在背后,沿着熟悉的路径,直奔阴阳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