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赵公子推拒了两三门婚事，又拒绝了数十次表白，心里烦得很，便借由办事，跑到无方镇来散心。咱们这镇子，最出名的岂非吃喝玩乐？酒肆成排，半夜还灯火通明，最让游子乐不思蜀，流连忘返。”
说话时她抬眼一瞥，那眼神像是风情万种，又似冷若冰霜，语气像是嗔怪，又像是责难，令人心头冷不丁颤了一下。
三言两语，引得座下人入了境，兴致勃勃地听。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有些忌惮地让开了路。
“因而，赵公子脾气极傲，尤对向他示好的女子，几乎不拿正眼看待。”
端阳的眼尾是绚丽的花色，提着六角风灯，拖着长长的尾摆，不紧不慢地踏入了禁宫。
老头满意地扫视一圈，接着道：“故事要从赵公子落脚无方镇开始讲起。赵公子其人，谁？高门大户的公子爷，身份尊贵，相貌更是万里挑一，从十几岁起，便被各色贵女竞相缠绕，不胜烦扰。”
凌妙妙往椅子上一靠，将碟子往旁边推了推：“吃不下了。”
自古以来，美人越是神秘高傲，越是引人注目。
小碟里的六块杏云糕剩了三块，色白似云，如同切得方方正正的纯白雪块。
“喔——”底下的人立即便被镇住了。
方才她、慕瑶和柳拂衣各尝一块，慕声没有动筷子。
“事实恰好相反——慕容氏冰肌玉骨，天人之姿，花折的老板榴娘，想不到哪一种花衬得上她，只得将她藏在三层东暖阁里，做匣中珠玉，非王公贵族点名相见，绝不出来抛头露面。”
慕声望着眼前的碟子，侧头看她。
“诸位听我说。”老头伸手安抚不满的食客，“你们定是想这慕容氏必定貌若无盐，才不能上木牌、冠以花名，可对？”
“你吃了吧，别浪费。”女孩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碟子里的糕点，语气随意，脸颊却有些红。
凌妙妙仰头打量大厅内装潢，二层还留有未撤去的纱帘珠帘，细节里保留了些明艳的粉气，透过老旧的木楼梯，仿佛能想到当初女子们扭着细腰、拿着手帕踏上二楼的情景。
慕声望着那盘糕点，迟疑了片刻，她已经挽起袖子小心地拈起一块，不容置疑地搁在他唇边：“喏。”
公子嘬一口酒，感叹：“香艳，但不俗气，精彩得紧。”
少年眸色暗了片刻，嘴唇先在她白生生的手指上半吻半蹭地碰了一下，才在她羞恼地松手之前，张嘴飞快地咬住了糕点。
对那人笑了：“果然，来这里吃饭，倒是为了顺便听听这香艳故事。”
凌妙妙切齿地盯着自己的手：“你这人……”
“就是当花折还是妓馆时的故事，每个姑娘花名之上还有一个雅号，那人说的‘小玉兰’便是芜香姑娘的别称。传说花折挂牌上九九八十一朵花，琳琅满目，各有风姿……这老头，已经讲到四十九朵花了。”
慕声满脸无辜地嚼着杏云糕，眸中飞地划过一丝笑。
“从前？”
杏仁的清香袭来，甜味柔软如云朵散开，竟是一种有些亲切熟悉的质感，像是像是不会走路的孩子，牙牙笑着触摸母亲裸露的手臂的温热感觉……
身后那桌还在滔滔不绝科普：“这老头在此，每日讲一小段故事，供在座食客消遣，讲的都是从前在花折里生的事。”他的尾音带上一点轻浮之意。
他顺着那感觉走神，太阳穴便猛地锐痛起来，仿佛迷路的人在林中无意踩到了陷阱。
慕瑶脸色涨红，左右看了看，果真现四周坐的大都是年轻男子，脸上更加挂不住了。
他闭眼定了定神，将杏云糕咽下去。
座下人纷纷应和。
“……不好吃吗？”凌妙妙见他脸色白，心骤然提到嗓子眼里。
大厅里一阵低低的骚动，似乎是很不满地喝起倒彩，那个问的人再次提高声调：“那讲她做甚？上次玉兰花芜香戏两男的故事精彩，何不接着讲芜香？”
慕声的黑眸望着她，半晌才道：“好吃。”
老头摇摇头：“慕容氏不是‘花’，甚至，她的名字都没有刻在牌子上——因为这名讳也不知真假。”
“你这种表情，我还当糕点里有刺。”
“这慕容氏，是什么花呀？”有人横出一嗓打断。
凌妙妙舒一口气，拿筷子敲敲碟子边，杏眼里有一点笑意，“这两块也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