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昭点了点头,“父亲大人也不要太过劳心劳力,切莫因那种人动怒。”
眼见傅城匆匆离去,阿柔看向傅昭,问道:“我记得你曾说过,那日城外遇匪,乃是仇家谋划。莫非……”
傅昭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不错,穆家是本地望族,也是策划此事的主谋之一。原本父亲大人已经找到能够定罪的证据,不料天意弄人,这一场地动下来,怕是毁得差不多了。”
“难怪他们如此嚣张。”阿柔起身向外走去,“我出去看看。”
“戚小姐!”傅昭想要拦着她,但奈何身体尚未恢复,实在没有力气,再加上凭着阿柔的性情和身份,想来吃不了什么亏,便也由着她去了。
阿柔刚一出门,就看到傅城在和一个家仆打扮的人争执些什么。
那家仆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轻蔑地说道:“我们家老爷是什么身份,怎能和那帮平头百姓一样,住在如此脏乱不堪的地方?”
傅城满面不耐地说道:“本官已说过,节度使大人送来的营帐是临时从军中匀出来的,数量有限,眼下只能将重症病患迁进去。本官没工夫再与你掰扯,休要在这里胡搅蛮缠。”
家仆却不以为意,仍旧是一副刁蛮无理的嘴脸,“大人这官威竟使到我们老爷头上来了?虽说定州如今遭了难,可曾经的日子安定清明,也全靠我们老爷在背后帮着大人,您这是一点旧情也不认吶。”
傅城平生只干实事,向来不屑与人逞口舌之快。如今陡然遇上这般胡搅蛮缠的情况,又是无奈又是心烦。
阿柔听了家仆的一番话,嫌恶地说道:“我以为,天灾面前众生平等,却没想到还能看到恶犬仗着主人的势头在此处乱吠,真是大开眼界。”
见阿柔出言讥讽,傅城有些惊讶,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穆家家仆便已变了脸色,勃然大怒道:“一个女人也配在这里插嘴?”
阿柔冷哼一声,“你方才说,凭你们家老爷的身份,不应当和普通百姓住在一起,对吗?”
家仆梗着脖子说道:“难道不是吗?”
眼看这二人自顾自地争论起来,官差正想出声阻止,却被傅昭伸手拦住,示意他暂且不必。
“天曜八年,圣上南巡,见民风淳朴、百姓和乐,于丹阳楼上说:‘百姓乐,朕心则安矣。’天曜十三年,西南地动,死伤惨烈,圣上悲恸不已,于太庙之中为民祈福三日三夜。”阿柔看向恶仆,冷笑一声,“天子尚能惜民爱民至此,你家老爷又有何颜面自诩高贵,竟在如此关头还要求高人一等?”
那恶仆虽然刁蛮,却也知道对方搬出圣上来辩,不可轻易驳斥,但到底还是拉不下脸面来,只能转移重点,“你若知晓这些典故,应当是读过书的,难道没人教过你守礼吗?一介女子竟在此处高谈阔论,当真是不知廉耻。”
“若说守礼,你们家老爷若真有什么不满,也应当由他亲自来与傅大人谈。你算什么货色,也胆敢对着知州大人张牙舞爪、蛮横无理?单凭以下犯上这一点,就足以治你的罪。更何况如今正是定州危难之际,你非但不积极配合治灾,反而在此胡搅蛮缠、惑乱人心,倘或耽误了灾情救援,不知你这一条命能不能赔得起?”
也许是因为受伤未愈的缘故,阿柔的声音并不如平常那般铿锵有力、底气十足,反倒有些慵懒虚浮。但尽管如此,她身上所带的气场,依然裹挟着浓厚的压迫感,让在场之人不敢轻视。
阿柔言尽于此,将视线望向傅城,行礼道:“阿柔僭越了,还望傅知州勿怪。”
“姑娘言重。”傅城接过话头,随即厉声说道,“此人一介奴籍,因仗主人之势,不敬长官,以下犯上,又于危难时刻搅扰民心、扰乱秩序、延误救援。如此罪行,不可饶恕,即刻拖下去,杖责五十!”
“你!你竟然!”恶仆仗着主人的势,一向横行无理。而今见官差将他重重包围住,一时也乱了阵脚,大声喊叫道,“我是穆家的人,你们若要动我,也应先过问我们家老爷……”
恶仆被七手八脚地拖拽下去,嚎叫声渐远。傅城松了一口气,对阿柔说道:“我素来不喜应对这般无赖之人,倘或不是姑娘出言提醒,就这样放任这等顽劣之人祸乱人心,以后恐怕还要再生事端。我在此谢过姑娘了。”
阿柔客套道:“傅大人何必自谦。阿柔只是性子急,见此人满口歪理,一时气不过罢了。真正做出裁决的,还是傅大人自己。”
因身体还尚未恢复,仅仅是争论了几句,阿柔便觉得有些累了,并且迟钝地感受到胸肺传来的闷痛,忍不住低咳了几声。
傅城见她面色不好,正想叫她回去休息,却又有人来报,“傅大人!景西王与景西世子奉诏来此坐镇,监察赈灾之况,现已行至城外。”
……
傅城听阿柔的言谈举止,便知她出身应当不凡,但在亲眼看到阿柔直直地朝着名震西北的景西王和世子爷奔去,口中还喊着“阿爹”和“大哥”的时候,还是感到有些错愕。
戚叶临一见到阿柔,又是惊喜又是担忧,将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让爹看看,可有受伤?”
阿柔连忙摆了摆手,“一点小伤,没什么的。”
戚叶临见她脸色不太好,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衣服破烂不堪,上面还有几处早已干涸的血污,便心疼不已地说道:“身子还没好全,别在外面吹风,仔细像你二哥那样染了病根。”
阿柔耷拉着脑袋,蔫蔫地说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