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思辰站在一旁莫名其妙。
不知是不是错觉,戚思辰总感觉阿柔的状态比他们刚进来时要精神一些,便也稍稍放下心来。
“大哥你来得正巧,我有件事要同你说。”阿柔稍稍止住了笑,看向戚思辰。
“何事?”
“前几日,傅昭来探望我时,送来几本书供我解闷,我清醒时便顺手翻阅了几回,发觉书中记载着十年前西南疫病的起因和症状,和这次定州疫病确实是如出一辙。”
阿柔的语速很慢,声音也很轻,显然还未从伤病之中恢复元气。一下子说完这么长一段话,还有些喘不过气来。
戚思辰见状,正想倒杯温水送过去,便见司言先他一步端起水壶倒了水,又将杯子递到了阿柔的面前。
戚思辰:“……”
阿柔喝过水,稍微能够喘得过气来了,冲司言笑了笑,轻声说了一句:“谢啦。”
缓过这一阵后,阿柔接着说道:“这两次疫病都是灾后秽物横生所诱发的。书上说,当时西南地动之后,当地官员没能及时掌管大局,导致无数难民横尸荒野、无人掩埋,又有许多人因等不来救济,喝了沟渠里不干不净的水,这才酿成了严重的疫病。反观这次定州之劫,傅知州第一时间组织了救援,又开辟出难民所来,连远道节度使大人也派人匀了些军中物资用以救济百姓,如何还能生出疫病来?”
先前定州封城,司言无从得知城内具体情况,一入定州城内便直接来寻阿柔了,因而还对这场来势汹汹的疫病一无所知,自然也就插不进嘴,只能在一旁听着。
阿柔这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声音也极细极轻。但饶是如此,戚思辰仍旧认真地听完了,说道:“天灾严重,定州城险些毁于一旦,饶是傅知州再精明能干,也未必能照顾到城中每一个角落。”
阿柔张了张口,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半天没能说出话来。司言又默默倒了一杯水送过去。
“即便傅知州不能做到事无巨细,起码难民区的管理很是得当,我们那一片又是最早获救的一批人,为何这病却是先从我们之中传开的?”
戚思辰闻言,也觉得有几分蹊跷,皱眉沉思片刻,便说道:“你的意思是,这场疫病也许并非天灾,而是人祸?可倘若如此,背后之人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我也未能想通。这些都是我的推测,并无确凿的证据支撑,但若是这背后真的另有阴谋,我们便不得不防了。”阿柔突然想起来什么,说道,“大哥,你可曾记得黛山名医陈老先生?”
戚思辰在脑中思索了一阵,点头答道:“记得,他给阿彦诊过病。”
“正是。”阿柔点头,“傅昭是陈老之徒,医术也极为高超,大哥不妨找他求证一番。”
“我知道了。”戚思辰向来雷厉风行,说完就要转身离去,突然想起帐中还有一个人,看向司言,踌躇着说道,“那这位……”
司言正待说些什么,却被阿柔抢先道:“大哥你去忙吧,让他陪我说会儿话。”
戚思辰看了看阿柔,又看了看司言,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掀帘而去。
阿柔松了一口气,正想感慨一句“终于走了”,便见戚思辰去而复返,站在门口扬声说道:“别靠太近,小心传染。”
说完这几个字,大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阿柔有些忍俊不禁,将目光转向司言,却见他沉默地站在一旁,低声不语,便觉得有些奇怪,“司言?司言!”
司言猛地回过神来,“嗯?”
“在想什么?魂都飞走了。”
司言微微一愣,眼神有些许躲闪。
阿柔见他不说话,沉默片刻后,开口道:“司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司言有些讶异地抬起头。
“按说,从京城到宛阳,本不会经过定州。”阿柔的声音因为虚弱而变得又轻又柔和,她缓慢地说道,“而我专程绕路至此的缘由,想必……你也已经猜到了。”
“你是为萧锐清旧案而来的吧。”司言说道,“因为我曾说过,萧锐清就是我的父亲。”
阿柔微微垂下了头,解释道:“我之所以瞒着你来这一趟,非是因为不信你。只是……你不愿同我透露更多过往,我便只能顺着唯一的线索前来查探一二,倘若将来,你要重翻旧案,我也能略尽绵薄之力……”
司言见她面容苍白,脸颊消瘦,比起先前所见,少了许多生气,只觉得心头很不是滋味,低声说道:“阿柔,对不起。”
“嗯?”阿柔还沉浸在窥探他人过往的赧然之中,骤然听到一声道歉,有些许茫然,“为什么要道歉?”
“我骗了你。”司言说道,“前连远道节度使萧锐清,并不是我的父亲。”
阿柔有些意外于他的坦诚直白,却并不惊讶于他所说的内容,了然地说道:“所以,你的真实身份如何,是一个不能与旁人言说的秘密,对吧?”
“抱歉。”司言说道,“我虽然对你多有隐瞒,但论欺骗之事,就仅此一件,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每个人都有不能说出口的秘密,我理解的。”阿柔说道,“只是,我想知道,你为何突然向我坦白此事?若你不说,我也无从证实你话中真假。”
“无从证实,不代表你不会怀疑。你向来聪慧,要查出我并非萧锐清之子,是迟早的事。”司言顿了顿,语气渐弱下来,“更何况,倘或不是我骗了你,你就不会专程来定州一趟,也不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