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骁听她此言,前半段心花怒放,后半段心有不屑。
来阳城内,谁人不知他“西南巨贾”的名号?在他面前竟也敢称“出手阔绰”?
李骁当即拉下脸来,说道:“我出十倍的价钱包下夜兰姑娘,并出同样的价钱补偿那位公子,让他另寻他人吧。”
坊主眼前一亮,又堪堪忍住收敛了几分,强装矜持道:“李老爷稍等片刻,此事还待我与那位公子商量一番。”
说罢,她便脚下生风似的三步两步去往楼上雅间。
不消片刻,坊主便回来了,看起来却有些为难。
“怎么了?”李骁皱了皱眉头。
“李老爷,楼上那位公子说他在此恭候已久,请您上楼一叙。”
……
直至进入雅间,李骁才知道,等待他的人其实有两位。而流仙坊头牌夜兰姑娘正手抱琵琶坐于幕间,见有人来,止了歌声,颔首行礼。
李骁白手起家,经商二十余年,平生最大的本事就是察言观色。进来第一眼,就将席间的两个男子看了个大概。
较为年长的那个神情冷峻,周身散发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权贵之气。年纪较轻的那个面容更生动一些,嘴角带着笑意,倒像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两个人的气质截然相反,却不知为何会结伴同行。
李骁几乎能确定,面前这两个人专程在这里等他。
他驰骋西南商界,自认也是个见过世面的,干脆主动问道:“二位公子是从外地来的吧,不知如何称呼?”
李晁奚客客气气地道,“李老爷是个聪明人,本王也不喜弯弯绕绕,便直说了吧。”
李骁一愣。
他刚刚说什么?本王?
一瞬间,李骁不再觉得自己见过世面了。
……
“承王殿下降尊纡贵,大费周章地引我至此处相见,实在令小人惶恐。只是小人愚钝,不知殿下用意,还望殿下指明。”李骁用了许久,才勉强接受了眼前的现状,只觉如鲠在喉。
“各行各业的顶尖之人,都绝非等闲之辈。李老爷经营的鸿运商行驰骋一方,拥有产业无数,可见李老爷在商道上的能力与手段,常人万不能及。”李晁奚说道,“最为难得的是,李老爷身有万贯家财,却仍心怀慈悲,让本王闻之惭愧。”
李骁被夸得冷汗都要落下来了,扯着笑容说道:“殿下何出此言?真是折煞小人了。”
“李老爷乐善好施,近些年来开设粥棚接济流民,又主动募集善款,为西南兵防提供军需物资。如此大义,又有几人能及?”李晁奚温和地说道。
李骁哪能听不出来他的弦外之音。行兵打仗需要钱财支撑,剿匪也是如此。这哪里是在夸赞他,分明是来抢他的钱啊!
即便如此,李骁也只能咬牙忍着。鸿运商行之所以能越做越大,得益于二十多年一点一滴攒下的名声。
西南一带匪患严重,祁照却不管不顾,早已民怨滔天。承王殿下放下身段专程找上李骁,若他不给这个面子,事情传出去,只怕先前攒下的名声就要毁于一旦了,又谈何做生意呢?
“殿下为了让西南百姓早日免受土匪侵扰,不畏艰难、不远千里奔赴此地,又何尝不令人敬佩?该是小人惭愧啊。”
纵使心中不满,李骁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来,“殿下尚且能为了我西南之灾而四处奔波,小人又岂能置之度外?鸿运商行愿意牵这个头,联合西南所有商行,为殿下募集军资,以除殿下后顾之忧。”
李晁奚看起来神情讶然,激动地站起身来拱手一拜,“本王在此便替西南百姓谢过李老爷了!”
李骁看着他这副姿态,心中只想发笑,却只能一直与他客套着,言语之间活生生将自己包装成了一位心怀大义、不慕钱财的仁义之人。
就在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司言却开口了,“李老爷为了民生而慷慨解囊,在下佩服。我家殿下仁厚,不愿让李老爷一力承担剿匪耗资,故而为李老爷备了一份大礼。”
李骁一滞,“不知这位公子所言是为何物?”
“李老爷可曾听过故渊门?”
“自然听过。”李骁回答。
行商之人多与江湖侠客打交道,在长途押运货物时也能多受几分庇护。李骁为人圆滑,尤其擅长结交朋友,屡屡派人向故渊门示好,从不吝啬地奉上各式各样的金银珠宝,因而在江南一带行商走货时有故渊门暗中相护,从未受过盗匪侵袭。
“那么李老爷定然知道,故渊门一向以遍知天下事之名而在江湖中谋得一席之地。在下知道,对于商者而言,最重要的便是掌握市井流行,从而确立经营之方。”
司言悠悠开口,说出了一个他绝对无法拒绝的条件,“故渊门愿意为李老爷及时提供这部分消息,并保证李老爷的商队在大昭境内押运货物之时不受任何侵犯。”
这对于李骁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处!他呆立半天,只因理智还在,才不至于在承王殿下面前瞠目结舌。
李骁哑然道:“这位公子是?”
“未曾向李老爷表明身份,是在下失礼了。”司言微微颔首,“在下故渊门司言。”
……
圆月悬在天边,柔软的白光洒落下来,穿过枝叶,映得树影婆娑。
庭院中,稚气未退的少年手握一柄木剑,笨拙地挥舞着。张闻亦下盘不稳、脚步虚浮,再加上身形实在不怎么灵巧,没两下就把自己绊倒在地。
阿柔路过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啃了一口手中的苹果,“你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