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的下场就是,师父花言巧语地哄了很久,阿柔才愿意跟他说话。
师父当然知道,对于一个半大的孩子来说,娘亲离世与远离故土是多么难以忍受的痛苦。但他并没有对阿柔说诸如“人生还长你要朝前看”、“你的娘亲只是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你”之类的安慰之辞。
他只是蹲下身来,为阿柔擦去脸上的泪水,说道:“晚上山里凉,下次委屈了来舅舅这里哭,没事的。”
……
不消片刻,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破门而入,正好与站在门口的阿柔目光相触。
屋内的云影派暗桩纷纷站起身来,“掌门!”
花羽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少女,“阿柔……”
阿柔猛地抬头,眸色一凛,没有任何征兆地拔出腰间短刀,直直地冲他面门刺去。
周围的云影派人发出惊呼,但处于漩涡中心的两个人在这一瞬间却只能听到刀刃出鞘的摩擦声。
花羽反应极快地躲过这一招,却避无可避地撞翻了身旁的架子,各种铁器掉落在地上,当啷作响。铁匠铺的空间并不宽敞,花羽接了几招之后便往门外退去,阿柔步步紧逼。没过一会儿,两个人就从室内打到室外。待屋内众人追出去后,就只能看见两个人用轻功飘然离去的背影了。
一路追至树林,花羽停下了脚步,用剑鞘卡住阿柔刺过来的短刀,与此同时用另一只手在她腕骨上一敲。阿柔吃痛地轻哼一声,手中一软,差点握不住刀。
对于这样的结果,阿柔并不意外。花羽本就天赋极高,练功又勤奋刻苦,是同龄人之中数一数二的武学高手。她与师兄交手,从来就没打赢过。
因而,阿柔一点也不气恼,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我还记得,八年前,我刚来云影山的时候,谁也不认识,躲在后山里偷偷地哭,师父发现之后总是变着花样地哄我开心。直到后来听师父说,我才知道,当时第一个在后山发现我,并且转告师父的人,其实是师兄你。”
花羽默然无声,面上神情却柔和了些许,仿佛也沉醉在年少时美好无瑕的回忆中。
“那时我就知道,师兄如我大哥一般,虽然不善言辞、不茍言笑,待我们同门兄弟姐妹却是极好的。云影山上发生的那些琐碎的小事,一桩桩,一件件,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阿柔直直地盯着他,“师兄,你是不是都已经忘了?”
“阿柔,很多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简单。”花羽知道她是来兴师问罪的,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接手门派事务之后才知道,云影派的衰落远比我想象中要严重得多,愿意拜入门下的弟子也越来越少。若要重现几十年前云影派的荣光,便不能偏安一隅,必须要借助皇家的力量。这是派内长老一致决定的,并非我一意孤行。”
“所以云影派的名望竟然比弟子们的性命还重要吗?”阿柔冷不防地道。
花羽神情一滞,看到昔日总是黏黏糊糊喊着他“师兄”的那个女孩如今眸中只剩下了疏远和冷漠,心中泛着丝丝的酸意。
“你可知被你一路追杀的张夫人是什么人吗?”见他没有答话,阿柔径自说道,“她是江北孙家出身的小姐,是我阿娘和师父的表妹,也是我的表姨。”
花羽微微睁大了眼睛。
阿柔将他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自古以来长幼有序,按理说,我没资格管教师兄。但师父于你有收养教育之恩,你却几次三番要将他血脉相通的亲人赶尽杀绝。师兄,你对得起师父吗?”
花羽脸色似有懊悔之色,“这件事,我先前并不知晓……”
“就算你知晓了又能如何?去跟怀王求情吗?”阿柔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为自己开脱的话,“师父还在世时,云影派纵然日渐衰微,但好歹独立于世,未曾受制于人。如今你带头投靠怀王,相当于将门派的命脉交给了一个外人。从今往后,连自主选择的权力也没有了。这就是你所说的重振门派之法吗?”
“师妹,你说的这些,难道我就没有考虑过吗?”花羽说道,“师父走得突然,把云影派交给我的时候,我才与你现在一般大,必须要事无巨细地听长老的意见,一直到现在,派内很多事情我都不能自己做主,参与党争也绝非我的本意。阿柔……”
说到最后,花羽的语气一点点弱了下去,一直以来沉稳严肃的大师兄终于服了软,“我不是想辩解什么,只是……我不想,我不想让你对我太失望……”
阿柔的心好像裂了个缝,里面的气顿时就漏光了。再看师兄寂寥哀伤的面容,只觉得和昔日在云影山上的那个不染纤尘的翩翩少年郎相去甚远。她突然就不恼火了,心里却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过了良久,她终于下定了某个决心,盯着花羽,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景西王府一心忠于帝王,誓死守护大昭江山,不涉党争,绝无异心。世人皆知景西王府与云影派关系匪浅,今云影派花羽掌门投身怀王,卷入朝廷纷争,不惜谋害朝廷命官。为自证清白,今日起,景西王府与云影派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说完这番话,阿柔转身离去,消失在夜色之中,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二哥
长祈城皇宫,富丽堂皇的寝殿里,李钰合了眼躺在床榻上,熙贵妃坐在身旁,轻柔地为他按揉着头上的穴位。
熙贵妃有几分心疼地道:“皇上的病才好了没几日,万不可操劳过重。”
李钰轻轻地笑了笑,睁眼看向她,“许久没有上朝,奏折压在那里,总不能一直不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