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阿柔这才稍稍放心下来,“对了,可否向您打听一下,外面情况如何?”
医师不免有些奇怪。这些日子以来,他所诊治的伤患,醒来之后不是悲恸大哭,就是因灾后的应激反应而变得疯疯癫癫的。至于如今的情形如何,倒是很少有人关心。
医师回道:“定州城内的屋舍坍塌了十之七八,死伤人数还不确定,但……情况并不乐观。”
阿柔怅然地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多谢。”
灾区正是资源匮乏之际,医师见她精神不错,便只是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就匆匆离去了。阿柔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却在草席边缘摸到了自己的那把“红炉雪”。阿柔甚是惊喜,虽说平日里她都会将短刀随身别在腰间,但地动之时一阵慌乱,难保不会掉在某个角落里,再难挖出来。阿柔刚醒来的时候本来已经不抱有什么希望了,却不曾想随身的短刀如今还好端端地在她身边,倒真是意外之喜。
定州地动的消息,大抵已经传回长祈了,阿柔前两日又恰好寄了一封书信给二哥,言明自己会在定州停留一段时日。这两件消息同时传入二哥的耳中,定会将他吓坏的吧。想到此处,阿柔心中有些愧疚,想要找个方法将自己平安无事的消息传回京城,但灾区正是资源人手匮乏之地,自然不可能因她一己之私而额外分出人力来。
听医师方才的描述,这次地动情形严峻,依照朝廷一贯的作风,应当会派官员前来赈灾。只是不管朝廷的动作再怎么快,大队的人马从长祈赶到定州仍旧需要一段时间。在此之前,她能做的竟也只有好好养伤了。
事实上,阿柔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她自幼习武,体格自然比普通人健壮一些,再加上伤情并不算十分严重,自醒来之后,不出两日便能随意走动,再过五六日就又活蹦乱跳的了。这天听闻傅昭醒了,阿柔便过去探望。
傅昭似乎伤得比她重些,面容苍白,唇色浅淡,但在见到阿柔的时候,还是勉强地笑了一下,“阿柔,你来啦……咳咳咳……”
“少说话,注意着点儿。”阿柔说道。
“不妨事。”傅昭轻声说道,“我见姑娘来,心里高兴。”
阿柔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傅昭自知失言,说道:“抱歉,是我自说自话,让姑娘感到难堪了,真是抱……咳咳……”
一番话还未说完,他便又咳了起来。
阿柔连忙说道:“你快先别说了,当心养好身体才是。”
待傅昭顺过这口气之后,说道:“那日地动之前,姑娘似乎有话要对我说,不知姑娘如今可还愿意说吗?”
阿柔细细思索了一阵,回想起确有此事,便说道:“我原是想说,你我既为好友,我自当坦诚以待,也就不再隐瞒身份了。”
“身份?”
“你应当听说过,景西王戚叶临吧。”
“景西王乃是大昭第一将才,如此人物,四境之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傅昭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莫非姑娘是?”
“我姓戚,名唤戚雪柔。”
傅昭睁大了双眼,“姑娘竟是景西王府的千金,难怪……”
难怪阿柔行事作风全然不似寻常闺阁少女,武功高超,懂得医术,行为举止大方磊落,又兼有一颗仁爱之心。既是景西王府出身,那便不足为奇了。
傅昭想起了什么,又说道:“那戚小姐特来定州打探萧锐清旧案,难道是为了……”
“不,这一件是私事,与王府并不相干。”阿柔说道,“我一介闲散之人,常年奔波游历。打听陈年旧案,也只是为了帮江湖上的一个朋友的忙罢了。只因我身份特殊,不愿因私事将王府牵扯进来,还请傅昭公子为我保密。”
“戚小姐既如此说,傅昭自当配合。”傅昭应道。
“那就多谢啦。”阿柔眯着眼笑了起来。
二人正聊着,一名中年男子从外间走来。此人样貌端正,气质不俗,纵然因环境的缘故,面上衣上都沾满了灰尘,也并不显得邋遢。
中年男子径直向傅昭走来,说道:“醒了?感觉如何?”
傅昭忙说道:“已无大碍了。”
阿柔悄悄地打量了一番,发现这二人容貌气质极其相似,再加上傅昭恭敬的态度,想必此人就是定州知州傅城了。她起身行了一礼,说道:“见过知州大人。”
傅城一进来时便注意到她了,颔首致意道:“听傅昭说,他回城时曾遭一伙贼人劫掠,幸得一位女侠出手相助,想必就是姑娘了。傅城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而已,知州大人客气了。”
傅城还待说些什么,便有人来报,“大人,外面吵起来了。”
傅城皱起眉头,“何事争吵?”
手下人回道:“穆家的人来闹,说前几日连远道节度使大人才派人送来了一些物资营帐,他们家老爷却还住在破棚子里。”
许是因为近日一直在打听有关萧锐清的旧案,阿柔如今一听到“节度使”这三个字就感到头疼。阿柔虽不太了解二十年前的旧案,却知道如今这一任连远道节度使名唤谢阳,是林将军在军中一把提拔上来的。此人颇有一些军事才干,但品行却不甚端正,为人好色轻佻,娶了好几房小妾。再加上近年来,大昭边境一向安稳平和,无仗可打,谢阳在职期间也就表现得中规中矩、无功无过。
“大难关头,竟还摆出一副老爷的架子,真是恬不知耻。”傅城冷哼一声,继而转过头看向阿柔和傅昭,“我先去处理一些事,你们二人好好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