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钰怒极反笑,“用这一套来威胁朕?一个贱婢生的孽障,他以为他算什么东西?若爱跪,便让他跪着好了。”
小太监小心地觑着李钰的脸色,不敢再为承王说话,只得道了一声“是”,继而退守殿外。
此时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光是在室外站着什么也不做,就已浑身是汗了。就在这样毒辣的日光下,李晁奚直直地跪于殿前,执拗地望着殿门,面上早已布满了湿汗,朝服也都湿透了。
门口的小太监心下不忍,劝道:“殿下,陛下不肯见您,您这又是何苦呢?”
李晁奚面色苍白地摇了摇头,张了张口,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太监叹了口气,虽是不解,却也无可奈何。
李晁奚现在的确不好受。定州一行,他先是患了疫病,身子骨还没好全,又被刺客捅了一刀,险些丧了命,自此便觉身体情况大不如从前了,似是落下了病根。寻常人在大太阳下跪几个时辰都受不了,更何况是身体虚弱的承王?
李晁奚也不知自己在这里跪了多久,又收获了多少旁人怪异的目光。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嘴里也泛着恶心,几欲作呕。他的身体早已到了极限,只是强行吊着一口气,不让自己在这个时候彻底晕过去。
而另一边,李钰将人打发走后,在殿内看起折子来。没过一会儿,就将李晁奚忘在脑后了。到了午时用过膳,李钰歇了一觉,醒来后便觉天热难耐,越发想念起熙贵妃做的荔枝膏水,于是决定去趟惊鸿殿。
只是刚走到殿外,李钰就看到早上将自己气得半死的儿子跪坐在阶前,垂着头,神色不明。
李钰心中不免有些惊讶,没想到他如此倔强,竟真的一直跪在这里,心中难免生出几分心疼来,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若要跪便好好跪着,东倒西歪的像什么样子?”
李晁奚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抬头望去,可眼前一片模糊,只能依稀辨认出那人是李钰。
“父皇……”李晁奚声音嘶哑地唤了一声。
他的声音太过于虚弱喑哑,听得李钰心中一惊。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下一秒,李晁奚脸色猛然一变,身体直直地朝前倒了下去。他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抓着胸口,猛烈地咳呛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气管里,发出阵阵尖啸,听起来就难受极了。
李钰原本还有几分别扭,见他这副模样,到底还是心疼大过恼火,命人将承王带去偏殿休息,再叫太医过来诊治。
就在侍从们七手八脚地上去扶人的时候,李晁奚的面色却更白了几分,眉头紧皱,喉结滚动,竟生生地呕出一口血来。
“奚儿!”李钰终于变了脸色,大踏步地走上前去,跪坐下来,扶住他的肩膀。这一扶,李钰才陡然发现,这个一直不受自己待见的儿子竟单薄瘦削至此,一点也不像是皇室里养出来的。
只见李晁奚面色如纸,嘴唇青白,仿佛已是强弩之末。他微微睁大了双眼,茫然地望着李钰焦急的面庞,声音极轻地说了一句:“父皇……您……叫我什么?”
说完这句,李晁奚便彻底昏了过去。
“奚儿?奚儿!快,快唤太医!”
……
“承王他如何了?”殿内,李钰望着五皇子毫无血色的面庞,难得地心焦道。
“回陛下的话。”太医恭恭敬敬地回禀道,“殿下气血亏空、心脉受损,又长时间暴晒日下,这才牵动了旧疾。臣已为殿下施针护住心脉,往后定要好生调养,切不可大喜大悲。”
“气血亏空、心脉受损、牵动旧疾?”李钰可从来没听说过承王身患什么旧疾,陡然发觉自己对于这个孩子的了解当真是太少了。
察觉到皇帝质问的目光,承王身边的侍从韶光跪了下去,“此行定州赈灾,殿下不慎染了疫病,这才落下了病根。”
李钰从来没听说过这回事,心下一惊,继而反应过来,“定州回来的人不是同朕说过,这疫病十年前就出现过,并不顽劣吗?他是个皇子,谁敢怠慢他,又怎么会气血亏空、心脉受损?”
“这……”
“别支支吾吾的,快说!”
韶光被李钰惊怒的神色吓得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头,颤抖着说道:“这病是不凶险,可殿下却在养病之时遭人暗算,胸口处受了一刀,差点……差点就回不来了。”
“你说什么?!”李钰大惊失色,原地踉跄了一下,被身旁的高严堪堪扶住,“此等大事,为何从来没有人同朕说过!”
韶光跪在地上,垂着头,“殿下说,此事涉及到天家颜面,切不可声张,须得他寻个机会亲自向您禀报才是,故而恳请景西世子莫要在朝中提及此事,以防朝中上下非议。其实……殿下今日来,本就是想求您为他做主的。”
李钰耳边一阵一阵地轰鸣,颤颤巍巍地走到床榻边坐下,颤抖着双手将李晁奚的衣袍解开。胸膛上那道狰狞扭曲的刀疤立刻出现在他的眼前,格外刺目。
“是谁做的……是谁做的!”李钰胸口起伏不定,怒吼着道。
“陛下息怒,保重龙体啊!”高严跪下劝道。
“在我大昭境内,竟然有人胆敢谋害皇子,简直胆大包天!你说,究竟是谁做的?”
韶光依然低着头,怯声道:“看手法,应当是江湖上的一个杀手帮派,柳叶门。”
李钰冷笑一声,心中已有了些许猜测,“杀手帮派?那也定是受人指使。”
正在此时,李晁奚躺在榻上,双目紧闭,眉头紧锁,似是陷入了不安的梦境中,双手不停试探摩挲着,口中喃喃:“父皇……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