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并没有事,林湘特意挑了棱角极少的石头,哆嗦着手试探对方的鼻息,呼吸声还在,并不算微弱。
“对、对不起……”
林湘心中紧绷的弦松了一半。如果可以,她不想伤到任何人。
把石头放在面巾上,一根根用布擦净了手指,林湘扶起内鬼少年往里走,让他背对着寝室的门,坐在了外间供下人休憩的小桌旁,调整好角度趴在桌上,露出被砸出了血的脑壳。
出门拿了外头的东西,环顾四周,林湘将它们藏进外间床头一只木箱里,又从里面翻出两件旧衣裳,沿路找回去,检查地上有没有遗落的血迹。
冷意从脚掌漫遍了全身,一寸寸检查着地面,林湘终于开始打喷嚏。屋门还没关,外头的天色黑黢黢的,仿佛随时会冒出什么姓凌的大人,风声也呼啸着吓她,伪造作案现场的冷静似乎被喷嚏带跑了,揉着鼻子,林湘的眼眶慢慢红了。
检查完现场,她几乎是跑着冲进了明月的寝屋。
许多年以后,明月依旧记得这一刻。
汹涌的情潮逼得他意识迷离,伏在圆桌边,他克制着,努力不泄出任何一丝不规矩的低吟。脚步声终于冲进了屋内,他循声,警惕地抬起眼帘。进门的女人并不像想象中那样,穿着锦衣华服,流露胜券在握、又或者痴迷仰慕的讨厌神色,她看上去衣衫不整、慌张急躁,模样狼狈到了极点,见了他的一瞬间,却如释重负一般,眼睛里亮起铺天盖地的喜悦。
对方的声线在风雨天里冻得轻颤,并不算天籁的音喉,甚至还有些沙哑与鼻音,却奇异的,让他安下了心。
“没事了。”她对他说。
“你这记忆美化得也太过分了。”后来,林湘听了他的讲述,摇头咂舌,连连否认。她哪里还记得什么无关痛痒的细枝末节,只知道自己那时候又怕又急,担忧着下一分下一秒就可能到来的危机。
认真听她重述另一个视角的故事,明月没有反驳。不管细枝末节如何,他清楚,这件事对他们两个来说,同样惊心动魄。
林湘的确快急疯了。 匆匆抛下一句“没事了”让趴在桌上的男人安心,她抄起桌上的一个茶杯冲到外间,把剩下的茶水从内鬼少年侧脑的伤处一股脑倒下去,然后用衣服包着茶杯,在小案边缘一磕,将青瓷碎片顺着伤口抖下去,制造茶杯将少年敲昏的假象。
【明月忍着药性,抄起一个茶杯,把看着他的少年打晕,接着打开了门,踩着凳子逃出院子。】
这是她给出的剧本。
林湘不知道对方身为大理寺少卿是不是个吃干饭的,然而,她已经用尽了自己多年来从推理小说中学到的犯罪手法,这次不成功,便成仁。
二赌一。
做完最后一步,资深抽卡游戏玩家林湘回到里屋。明月很沉,她一个人爬墙都够呛,绝对带不走他。脚步乱转,再一次环顾整个房间,林湘搜索着哪里能把明月囫囵地藏起来。
“别…别过来…”可能是因为乱转时离对方太近,明月警告她。
他不清楚,这种脆弱而喑哑的声线毫无威慑力,只能惹人欺凌欲更重,去听他溢出不成调的破碎低吟。
震惊于他的状态,林湘转了眸光。说实话,虽然决定救人,但要做的事实在太多,进屋以来,林湘还是头一次认真打量他的样子。
原本伏在桌上的明月此刻强撑着坐直了上身,汗湿的额下,戏台上波光流转的含情目到此刻更可人了些许,眸中数点盈盈的泪意,眼尾一抹天造的嫣红,勾出几多撩人的媚意,十足动了情的神态。偏他不肯屈服,一张面孔强绷着作冷漠之色,嘴唇被主人咬得肿,下颌也依然同那日一样,看人的时候是微抬着的,瞧着脆弱又难以接近。
这间屋子布置得很有月中仙的氛围,一应家具陈设清冷雅致,镂空香炉里,并不浓烈的桂香隐隐浮动,闻之飘飘然如登仙境。可仙境中清冷衔愁的夕子却被世俗的情欲缠了身,兀自强作正经之态。难抑的媚意与脆弱的孤冷混缠,即使林湘一直对现实中的男色无感,见了他这副夕子坠尘染欲的动情之态,都不禁心中一跳。
自己是不是低估了春药的含金量?林湘后悔起自己的莽撞,正想简单解释两句她并无恶意,风雨中隐隐传来院门口杂役和谁交谈的声音。
看一眼院门的方向,林湘的心咯噔了一下,忙低声作最后的确认:“那个凌大人就在外面,你愿意拿他解药的话就点头。”
明月只无措地盯着看她,好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平时元宵呆就算了,人家关键时刻很靠谱,现在千钧一,这人什么呆嘛,林湘快被他气到了。时间紧迫,也顾不得继续多问,挪开床前的脚凳,林湘拉着明月躲进去,再匆忙将脚凳复位。
听着院外的人声,她暗暗祈祷一切照她期望的走向展。
然而,和她产生肢体接触后,明月像被一头摁进浴缸中的猫,不安分起来,怕对方在挣扎中制造出什么动静,林湘无法,手脚并用从背后锁住了对方的行动,最后用手捂住了他要出声的嘴唇。
明月继续挣扎,十分会找时机,在她手掌移位的时候一口咬了下去。
丫的,这厮狗咬吕洞宾。
虎口处疼得钻心,明月用了很大的力气,齿尖绝对咬进了肉里。害怕自己痛呼出声,也是对明月行为做出反击,压制住对方的手脚,她同样一口咬上明月的肩膀,两人在乌漆嘛黑的床底互相伤害。
屋门开着。
眼睛一眯,凌初未大步迈进去,一眼便扫见了那个昏迷不醒的下人。粘稠的鲜血正自他的侧脑滴答下落,碎瓷深扎进伤口里,出血量极大,看伤情,凶手应该刚走不久。
她快步走进里间,果然,明月不在里面。
一双凤目冷冷刮过寝屋的各个角落,移步打开柜子,并没有人躲在里头。凌初未怒气上涌,移步出屋,正待去看再探那下人的伤情,耳听得风雨里一声轻响,她眸光转向,负责此事的李管事很快仓惶从屋外进来。
明月踩着凳子爬墙走了。
林湘听见两道声音就这件事讨论了几句,片刻以后,一道女音含威带怒,另一道女音则惊慌卑弱连连告罪,很快,两人的声音一起远了。
屋外的动静越来越低,渐渐听不见了。
林湘悬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了一半,从刚刚开始的一系列体验对她而言实在让人心惊,这可比什么黎明杀机第n人格刺激多了。张嘴松开了明月的肩膀,她仍不敢大声说话,只用气音和对方商量:“我马上就放开你,能别挣扎了吗?顺便高抬一下贵口?”
危机一过,高度集中的精神松懈下来,她便忍不了痛了。右手虎口处疼得钻心,男人的牙口实在太好,再任他这般死命咬下去,林湘就该失血过多闹头晕了。
明月并没有乖乖松口。听到她出声音,他反而将牙齿嵌得更深了,拼尽了气力,宛如野兽死死叼住猎物的命脉,在进行一场殊死之斗。 深吸一口气,林湘按捺住给这个不识好人心的家伙一拳的念头。明月也是个被害的倒霉鬼,她不该揍人家。
为了表示友善,林湘率先放开了他,试图唤回他的理智。“你看,我放手了,明月,你——嘶……”
你字还没说完,林湘登时倒抽一口凉气。咬进皮肉里的牙齿在叫了主人名字后被瞬间催醒,嵌得更深了一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