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六。”谢漆脱口而出,他岂会不知,何尝没有掰着手指头等那一天的到来。
相识四年,今年是他第一次给高骊过生辰。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唐维来兴趣了:“你想准备什么贺礼呢?”
谢漆不答,泪意一闪而过,转而平静地说起了其他的话题。
亥时时分,天泽宫传来了给谢漆的消息,却是来自于高幼岚的,明天春考放榜,她欲游览长洛城,召谢漆明天随从,除此之外再无二话。
谢漆等了两个时辰,闻讯快步回了天泽宫,不知今晚他们会谈成什么结果,一回空空荡荡的天泽宫,高幼岚已经离去,只有高骊倚坐在椅子里,仰着脑袋闭着双眼瘫靠着椅背,颓然疲惫地英俊。
听到脚步声,高骊猛然睁开眼睛望过来,目光中殷切灼灼。
两个人已经十来天没有对视与对话了,谢漆走出了几步同手同脚,佯装镇定地先轻问,结果紧张得有些结巴:“陛、陛下今晚可还顺利?”
高骊慢了他一步开口,大手抓着扶手撑起高大的身体站好,灯烛拉长他的身影,影子蜿蜒到谢漆脚下,瞬间以影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十天如百年,他急切得像个愣头青,先巴巴地追问:“你的肋骨愈合得怎么样了?”
谢漆垂眼低声:“挺好的。”
高骊也低声,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顺利的,阿娘她,不是是小姑她,也不对!是大长公主……她起初仍是强硬威严的气势,后来被我所说的触动,总算是软化下来了……她或许还不够认同我们,但八成不会再像这段时间明里暗里地施压逼迫我们了。谢漆,我说过不和其他任何人联姻,不就是不……”
谢漆眉眼微动:“陛下和大长公主说了些什么?”
高骊望着他,喉结滚了又滚,脑子一抽道:“和好就告诉你,和好吗?”
谢漆:“……”
一时拳头痒痒,心又软软。
他不知如何是好,便假装没听见,侧身走向与龙床反方向的另一端,心想不问了,明天自己问高幼岚去,高骊却亦步亦趋地跟过来,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晚说了太多话,舌头还热乎着,哗啦啦地说着话。
“和好吗?和好吗?”
“……走开。”
“和好就走,还告诉你,和好吗?和好吗?”
谢漆听得耳朵麻了,穿过偌大的天泽宫,他夺步到窗台前,手一撑抓着窗沿利用巧劲荡出去,反身一翻跃到了高高的宫檐上,有些趔趄地中断了追逐。
初夏夜满天星辰,檐角下还有一个锲而不舍的脑袋,他只需一低头,就能看到一双冰蓝眼睛,明亮更胜星辰。
*
一夜无梦,翌日上午放榜,谢漆一大早便应召出了宫城,准备护卫高幼岚游览一天长洛城。
他原以为大长公主想要打马过街,看遍民生,没成想高幼岚口中的游览只是在距离官驿最近的酒楼里订一间最高的客房,她站在窗前俯瞰榜下的热闹百态,孤高地审视,冷傲地感受。
到底是立在云间下不去泥的大长公主。
谢漆走上高楼,高幼岚召他到窗畔去一起等待揭榜,神情依然冷峻,什么话也没有多说。
谢漆便也安静,姑甥静静地等天光大作,官驿外的春榜在夏日下大揭,挤满了长街的人们像大浪一样欢呼,声音洪亮的小吏放声唱名,那些名字如同雄鹰,一只又一只地在喧哗里冲上云霄。
山呼的喜悦蒸腾上来,高幼岚看着底下和谢漆说话,声调难以克制地扬高:“听唱名,进士多不是大姓。这一次的春榜中,世庶各占几何?”
谢漆低着头保持等高:“文榜各占一半,武榜庶七世三。”
“你手下那些影奴也属庶族,登科了吗?”
“霜刃阁弟子多从武,凡入考者皆榜上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