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火,迎面的风如同热浪般席卷着骑田岭,满山的蝉亦是叫得震天响。
骑田岭,官府在岭南最大的一个露天矿场便在此处。
“叭--叭--叭”
忽闻一阵皮鞭开肉之声响彻天际,透过矿山硕大的窟窿眼望去,只见一位老汉被巡检的督矿兵丁瞅见其坐地歇息,那瘦黑的身子骨上顿时凸显了几条血线。
挨了鞭子后的老汉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连忙挑着担子踉跄走离,而是哀嚎一声喉咙中涌出一口血吐到眼前那两担砂砾上后就飘忽得摔倒在了地上。
督矿兵丁将倒地老翁翻转过来摸了摸鼻息,淡漠嘀咕道:“丫丫个呸的老东西,真不经打!”
“杨休!你过来!给这老东西埋了!”
督矿兵丁用腿踢了踢身边一位挥霍着锄头的十六岁少年。
杨休望着老汉的尸体紧攒拳头,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呢喃道:“狗杂碎又闹出人命了。”
“哎,我说你小子愣着干啥?还不麻溜点办事?”
杨休许久未有行动却是引来了督矿兵丁的不满,后者拧着皮鞭朝着杨休欲要发难,却是被一位圆实肥腰的白皮汉子截住了道。
那白皮汉子手中握着几钱碎银巧妙的塞到兵丁手中,嬉皮笑脸得谄媚道:“哎!兵大哥你且阴凉处歇好咧,这尸身我们马上就去埋了!”
“还是你小子懂事!赶紧啊!”
督矿兵丁捏了捏手中碎银,哼着小调慢步走离。
杨休望着兵丁那小人得
志的背影不禁往地上狠狠的啐了口痰:“忒!草菅人命的狗东西迟早得有报应!”
那白皮汉子机警的望着四周立马捂住杨休的嘴提醒道:“快小声点!小声点哟!我的小少爷啊!咱可都把今年攒的那点钱银都搭进去了!”
这白皮汉子衣服破旧,体态却丰腴,脸庞也是油光满面,圆凸的肚皮都顶开了肚子前的碎布,乍一瞅便可知这副富态绝不是寻常人家可以养成的。
“哼!骂他们又怎么了!”少年昂起了那张稚嫩却又伤疤叠累的脸争论道。
“哎,世态炎凉,这群王八羔子放在以前,在我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莫说是骂了,当着他们面宰上那么几个也不碍事。想当年我……”
白皮汉子望着兵丁走远,却又回想着以前的日子。
白皮汉子叫杨忠,本是长安城内杨府的一名管家,虽说是区区一个管家,但前头加了“杨府”两字后意义却非比寻常,不仅天子脚下受人敬重问好不说,而且受人巴结捞的油水也够他逍遥快活。
长安杨家,家主是杨慎矜,不仅家族显赫瞩目,靠着自身做官手段独到,且有着天下一绝的善于聚财理财功夫,颇得当时圣上厚爱倚重,一时之间在长安城内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此深得皇上厚爱被权倾朝野的奸相给嫉妒上了,于是其精心策划了一个诡局便使得这杨家家破人亡,家主杨
慎矜与其两位胞弟被下诏赐自尽,株连者甚多。
得亏杨家乃弘农华阴士族,在宗族关系脉络的帮助下从屠刀下保住了杨慎矜的小儿子杨休,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杨休跟着昔日的家丁奴仆全部被发配往岭南之地。
虽说仅仅是一个发配,但与死无异,路途遥远且不说,活下来还得经受岭南山间毒虫侵扰,疟疾毒瘴,一行人中最后活下来的人也就杨休与胖管家杨忠二人。
夜间的劳役大营鼾声四起,一天辛苦的劳作,次日还得继续早起的挖槽挖矿令这些从五湖四海发配岭南的人们身心疲惫。
“你又准备逃跑?”
杨忠打了个哈欠转身便看见隔壁床的杨休在偷偷研究着一张潦草的图纸,杨忠看见过那张图纸,那是之前一个逃出去的中年男子自己绘制的周遭环境地图,心细的杨休每次偷偷观察着自己也依葫芦画瓢得临摹了这么一份。
说起逃出此地的中年男子,矿场的苦役们却是津津乐道。
见男子模样也不像流放至此,倒像是山岭间逃难迷路被抓来充当开矿壮丁。其沉默寡言从不与人攀谈,过了半月光景便逃了出去,这也是兵丁们自护卫矿场开始后第一次失手。
兵丁们整个山岭寻了整整三天后都没有找到,索性放出话来,此人断然入了虎狼之口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