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刘仲齐差点把烤肉呛出来,连忙灌了一大口南瓜羹,烫得热泪盈眶。
甘卿一辈子都是让别人心累的角色,没料到今日败北熊孩子,自己也品尝了一回“心累”的滋味。
“您二位先吃着,我去留便条。”她无言以对地站起来,“吃完把餐具放在水池里,自己写作业。”
一大一小两个男孩风卷残云,没剩下一粒粮食。张美珍家太干净,干净到让熊孩子也觉得不好意思,于是俩人还掏出纸巾,仔细地把桌子擦了。
韩周看着大哥哥居然真的老老实实地拿起书,非常惊讶。他以前学校里的大男孩——也就是五六年级的那帮——因为自小不学好,长到十来岁,都已经很有社会气息了,别说自觉念书,他们在学校里有老师看着,还要想方设法地兴风作浪呢。
韩周敬畏地看了一眼刘仲齐的英语作业:“哥哥,你学习好吗?”
刘仲齐矜持地回答:“一般。”
韩周:“我们以前学校的老大最鄙视学习好的,因为我转学到这边,他们都跟我绝交了。他们说这学校都是‘学习好’的,我转学就是叛变……我又不是故意当叛徒的,我妈非得让我转。”
“你妈是为你好。”刘仲齐头也不抬地说,跟小学生在一起,他觉得自己可成熟了,“学习好的人选择多,你长大了就懂了。”
韩周觉得这腔调学校老师一模一样,就撇了撇嘴。
刘仲齐余光瞥见小屁孩的眼神,就把笔一搁,人五人六地说:“我们就像是生活在河里的鱼,上游的水下来的时候,可能很和缓,也可能很急,偶尔也会非常狂暴……这都不一定,看它自己心情。在和缓的水流里,你可以游得很舒服,但是它要是狂暴起来,不管大鱼还是小鱼,就都会被冲下去,卷到泥沙里,有的鱼从此再也爬不出来,有的鱼会再挣扎着游一次,你现在不用自己游,有你父母带着,这是新手保护时间。等你长大了,就会被放下来,如果你在新手村里没有准备好,将来就会比别的鱼弱,遇上风暴,你会被冲到更远的地方,也会比别的鱼更难爬回来。”
这是刘仲齐以前一个初中老师上课时候说过的话,超出了小学生的理解水平,韩周听完,觉得喘不上气来:“我离长大还远着呢,我才不想长大。反正我妈说,等我长大了,肯定跟我爸一样。”
甘卿来到八楼的时候,正好碰见韩东升,韩东升回家查看周老先生是不是已经自己回来了,结果发现不但老丈人不在,连孩子都没影了,急得脸色都变了。
“韩先生,”甘卿叫住他,“韩周在十楼玩,我下来跟您说一声,别着急,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上去接就好了。”
“那就好,实在不好意思……谢谢您!”韩东升大喘了几口气,连忙说了一堆感激的话。
他脑门上的汗好像总也擦不干净,因为胖,连气息都很急促的样子,整个人已经变了形,厚实的手背上有一排水肿的坑。
甘卿不动声色地让过他,目光打量着韩东升的背影——她以前见过这个人,二十多年前的事,那会,她还是个吃手的小女孩,浮梁月的后人已经是初长成的少年了。
她跟着师父来拜访喻怀德老人,师父不想惹麻烦,没在武林大会上露面,只在喻家坐了一会,她却趁大人们寒暄的时候,偷偷跑出去看热闹。
有人起哄让“浮梁月”露一手,那腼腆的少年先是脸红推拒,实在推不过,就打了一套表演性质的掌法,以甘卿当时的年纪,看不出这套掌法里有什么玄机,只记得少年人的身形翩若游龙,说不出的圆融洒脱。
她羡慕极了,觉得这比自家那些枯燥的功夫好看多了。
二十年,就已经够把一个人挫骨扬灰、变得面目全非了吗?
甘卿觉得有点疲倦,生物钟提醒她该睡觉了。她摇摇头,回到楼上,还得哈欠连天地盯着两只熊孩子写作业,等着他们家长来领。
刚和小朋友装过大尾巴狼的刘仲齐,“改错专题训练”题目又错了一半,甘卿在旁边撑着头看了一会,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插嘴:“你这个主谓语人称和数量不一致啊亲。”
刘仲齐仔细一看:“哦……对。”
“这个‘suggested’后面不是‘todo’,应该跟‘ing’吧。”
刘仲齐:“……”
“第三行主语前面缺冠词。”
韩周充满同情地抬头看了刘仲齐一眼,心想:“你还真是学习一般啊。”
刘仲齐脸酸,在小朋友面前挂不住了,把笔一摔:“你这么有本事,干嘛还坑蒙拐骗的,怎么不去联合国当翻译?”
“不行不行,”甘卿谦虚地摆摆手,“我是考试选手,看美剧都得靠字幕。”
刘仲齐挑衅道:“那你考上哪个大学了?”
甘卿面不改色道:“加州里尔顿斯科大学,荣誉毕业生。”
“……你还是个留学生?”刘仲齐愣了愣,“那怎么混成这样了?”
甘卿笑眯眯地补充道:“简称‘家里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