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龙道:“师父的意思,是说一切都是此二人所为?”戚恒远摇摇头,道:“究竟是不是,我也说不清楚。这‘黑白子’中的‘黑手印’洪天,只因他一掌下来就会在人的肉皮上留下一个黑手印,因此江湖上的人都以‘黑手印’来称呼他。这二人都是百怪帮中的挂名弟子,行事极其诡异,世人很难猜透,虽是邪魔外道,却发过誓从不用毒,如此来说这些人又不像是他们杀的。”崔文龙道:“漠北百怪帮的人既然都是邪魔外道,行事向来无常,自然也会言而无信的。”戚恒远虽默不作声,心中总觉得此事仍不像是他们干的。只听郑镖头又道:“至于傅镖头,他的手脚关节都被捏碎,连舌头也给挣了下来,现在也就只剩下这么一口气了。”
郑镖头说完三人的情况,又问:“总镖头,姚贤侄的伤势如何?”戚恒远叹了口气:“总之也是不轻啊。”郑镖头道:“我瞧姚贤侄的嘴在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戚恒远一听这话,回头一看果是如此,急忙奔到姚鹏身前,拉住他的手,问道:“鹏儿你要说什么?”姚鹏只是嘴动,也发不出什么声音。崔文龙问道:“师父,大师兄的舌头是否有伤?”戚恒远知道崔文龙是在提醒自己姚鹏是否也如傅镖头一般舌头被伤,仔细往姚鹏口中一瞧,原是多虑了,道:“没有。”把耳朵贴在姚
鹏左边,可是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他很是纳闷,用手一搭姚鹏的脉搏,突然脸现惊愕之象,不禁退着坐在了地上,口中只是道:“他……他……”崔文龙和郑镖头众人吓了一跳,急去扶起了戚恒远。戚恒远道:“他的脉搏跳动无力,似乎全部精力都没有了,难道是,难道是……”
话还没有说下去,忽听得远方“哈哈”两声大笑。众人寻声望去,见两个人正大踏步往这边走来,左边的一人手摇白扇、一席白衣在身,右边的一人身穿棕衣、两手空空,都是二十岁前后的年纪。二人走到近前,那棕衣男子笑着谓白衣男子道:“大师兄,这人果真了得,竟然被他给猜出了。”白衣男子也笑了笑,道:“我都听到了。”众人对这二人的突然出现及对话都很是疑惑,戚恒远则知道这二人来者不善,于是问道:“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那棕衣男子道:“我说你猜得一点儿也不错。”戚恒远吃了一惊,连退两步,道:“你,你们真的是毒龙教的?”棕衣男子微微一笑,道:“正是。”
西域毒龙教的名头江湖上早已是人尽皆知,特别是当年永乐城一战之后,中原武林乃至大宋朝廷都流传着毒龙教帮助西夏大军夺得银川寨、使得中原武林和大宋军队遭受惨败的说法。想当初,戚恒远也曾经历了永乐城一战,只因他当时名声太小,被当作是
中原武林的无名小卒,也没有得到人们的重视,但这毒龙教的一切一切,他算得上略有耳闻,而当年永乐城一战的惨败,无疑是所有参与其中的大宋人士脑海中难以抹去的伤痕。戚恒远一听二人认了身份,早已吓得慌了神,情知这毒龙教的人难以对付,再想到自己镖局上下多人已经惨死,心想唯有一拼或许还有希望,抽出短刀急速一劈,朝那棕衣男子掠去。
不等那棕衣男子还手,白衣男子横扇一格,扇刀相接,戚恒远只觉手臂一麻,右手一松,短刀掉在了地上。戚恒远心头一震:“这人武功可高出我许多。”只得暗暗心惊。郑镖头这时见戚恒远动手不成,也跟着迎上前来,不料白衣男子将扇子一扫,把郑镖头逼得退了回来。恒远镖局诸人这时也都害了怕,杀了镖局这么多人,且连总镖头和郑镖头都无法近身,此二人的武功和手段定然了得,是以人人都待在原地不动。
那棕衣男子这时笑道:“师兄,这群人真是好脓包啊!”白衣男子将扇子一张,连连点头,却未说话。这时戚恒远已镇定了片刻,他心下想着:“这毒龙教害人的手段,可谓是当今天下之首,我等今日恐怕绝无生路。我活了大半辈子,死了尚不打紧,可是文龙他,他师兄已经被害成这样,他可不能再有什么事儿了。”于是谓崔文龙道:“文龙,把我的刀捡起
来。”他料定毒龙教的这二人武功高强,此时已占尽上风,绝不会突然偷袭崔文龙。崔文龙应了一声,急忙去捡起了戚恒远的短刀,交还给师父手中。戚恒远伸手接刀之际,低声道:“一会儿我缠住这二人,你快快逃跑,然后和你二师兄去衡山找虞子卿,好好修练武功,然后为我报仇,听见了没有?”
这虞子卿是衡山派的掌门人,擅使剑法,江湖绰号“荆湘第一剑”,他的姐姐虞氏嫁于戚恒远为妻,虽然虞氏早丧,但虞子卿依然是戚恒远的妻弟,且二人关系不错。崔文龙乍听一惊,低声道:“师父?”戚恒远假装不理会,故作高声喝道:“什么也别说,还不退下!”他怕崔文龙不肯,是以以命令的口吻。崔文龙心中满是矛盾,实不知自己该不该听师父的话,只得乖乖退后。戚恒远这时谓那二人道:“二位用‘九毒噬魂功’和‘五毒神掌’杀了我不少人,不知那‘六指冯’冯昊天是你们的什么人?”白衣男子笑道:“看你武功不济,想不到见识倒是不少,竟然能识出本教的两大奇功,也很难得。告诉你也无妨,你说的‘六指冯’便是我们的太师父。怎么样,怕了吗?”他干笑了两声,续道:“只不过,只不过本教的‘迷踪十里香’,似乎你却没有查出。”
戚恒远惊道:“‘迷踪十里香’?”这才明白过来:“是了,你们
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李家村全村一百三十七口,定是在村头的井中下了这毒药,否则周镖头他们也不会喝了水就死了,全身上下更无任何伤口。”众人听戚恒远直言,无不大骇。棕衣男子拍手叫道:“说得好,说得好。”戚恒远却不以为意,又问:“‘西域香,堂八方,鬼三老,草茫茫’,向闻毒龙教的‘迷踪十里香’香传十里,为毒龙教的标志,可是为什么井水之中却是无色无味呢?”棕衣男子道:“这是本教的秘密,本来绝不外传,只是瞧你们都是将死之人,告诉你们也无妨。本教的‘迷踪十里香’虽是香气远飘,却都遇水而溶,只要把它投入水中,就会变得无色无味,毒性却不减半分。”
棕衣男子讲完这句话,朝戚恒远瞅了一眼,眉宇之间显出洋洋得意之色。戚恒远叹了口气,道:“毒龙教的手段,老夫今日算是见了个明明白白。”突然大吼一声:“文龙快逃!”旋着短刀奔那白衣男子急速砍去。他听那棕衣男子喊白衣男子为师兄,料想师兄的武功比师弟要高些,于是先去缠住师兄,其余人等自会先缠住棕衣男子,那么崔文龙就逃生有望了。果然,郑镖头已经明白了总镖头的意思,率先上前缠住了那棕衣男子。这时其余的护镖手纷纷向白衣男子和棕衣男子围击上来,他们知道只有帮助总镖头和郑镖头制服了毒龙
教的二人,自己才有生还的希望。
崔文龙却兀自不肯自行逃跑,还在犹豫自己是该帮助师父呢,还是真的弃师父而离去。戚恒远同众护镖手与那白衣男子斗了数个回合,已又有几人命丧在其毒掌之下,心中本就惶惶不安,偶然间瞥见崔文龙尚站在原地,根本就没有离去,大叫道:“文龙,你怎么还不快走,难道要为师死不瞑目吗?”说完之后,仍旧在和白衣男子缠斗。崔文龙听了师父这话,心想:“不错,这二人是毒龙教冯昊天的徒孙,武功既高,手段又残忍,倘若我们之中无一生还,将来谁会知道是毒龙教害了师父?又有谁人能为师父报仇呢?不错,这毒龙教杀了李家村一百三十七口,少林派倘若得知真相,必会助我报仇的。师父煞费苦心,就是要保我一命,我倘若连这一点也做不到,还有何面目做他的弟子呢?”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瞬间流下,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向正在跟白衣男子打斗的戚恒远叩了几个头,起身便往李家村的那片高粱地跑去,想要通过来时的路线返回,并向少林派求援和告知真相。那棕衣男子见崔文龙意欲逃跑,大叫一声:“想跑?没那么容易!”将身一纵,跳出了郑镖头的纠缠,奔崔文龙而去。戚恒远大急,抽刀格开白衣男子的扇子,闪身躲过白衣男子,向前一跃,挡在棕衣男子
面前,不让他追赶崔文龙。棕衣男子大怒,眼见崔文龙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自己却不得去追,又见师兄被郑镖头等人缠住,只能道:“哼,师兄,先料理了他们,再去追那小子不迟。我就不信他能逃出我们的手掌心!”
话说那崔文龙一面跑,一面回头去看,生怕被敌人追上,也不知自己已摔了几个跟头,脸上、身上都是伤口。他武功不高,轻功又差,平时师父教的都是些强身健体的功夫,这种应对强敌的手段他是一点儿也不会,只能依靠两脚去跑。转眼间跑出了三里多地,忽听得身后有人“哈哈”大笑了两声,正是那个棕衣男子的声音。他急忙回头一看,果然就是那人,正运用轻功朝自己飞来。崔文龙心想:“看样子,师父他们只是缠住了那个白衣人,却被这人给摆脱了,我今日怕是难逃一死了。”觉得逃跑已是无望,立时驻足待死。那棕衣男子抢到崔文龙身前,笑着谓崔文龙道:“臭小子,你怎么不跑了?哈哈哈哈,我这就送你去见阎王!”
崔文龙双目一闭,心想:“我学艺未精,如今连师父的最后一个心愿都没办法帮他完成,真是愧对师父他老人家。”想到自己即将命丧于这棕衣男子的毒掌之下,却连这杀自己的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莫名地有些伤感。忽听得那棕衣男子大叫道:“谁?”崔文龙下了一跳,急忙
睁眼一看,见那棕衣男子环顾左右,似是十分小心的模样。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那棕衣男子道:“鬼鬼祟祟,究竟是什么人,有胆的就出来!”崔文龙这才明了,定是有人躲在暗处,而且这人多半还和棕衣男子有仇,自己可能有救了。可是那棕衣男子喊了几句,依旧没有人出来。崔文龙这时才发现,那棕衣男子右手之中握着一颗石子,显然是这棕衣男子意欲对自己下手之时,有人突发飞石救了自己。
棕衣男子大怒,骂道:“躲在暗处的狗杂种,有胆子偷袭老子,却没胆子现身出来,算什么英雄好汉?”骂了半天,却依旧没人出现。崔文龙见这棕衣男子起初还是威风赫赫的模样,突然之间被吓得四处张望、魂不守舍,不由得噗哧一笑。棕衣男子见崔文龙在嘲笑自己,怒道:“定是你在这里装神弄鬼,是不是?”崔文龙道:“这是李家村和我恒远镖局那些被你无故杀死的人化作了厉鬼,前来找你索命来了。”棕衣男子“呸”了一声,道:“天底下哪来的鬼,分明就是你在搞鬼,老子先取了你的狗命,再找那个狗杂种算账!”将手中的石子运劲向崔文龙掷去,正中他胸口,崔文龙一口血便即吐了出来。棕衣男子见一招击中,忙又凝力于掌,呼呼两声,左右两掌同时奔崔文龙袭来。这掌法自是毒龙教的“五毒神掌”了
,不仅掌上有毒,力道也是非常。崔文龙吃了一大惊,连退两步,却又哪里躲得开?
就在毒掌要击中崔文龙之际,草丛中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挡在了崔文龙面前。棕衣男子一怔,担心遭到算计,急忙收掌站好,却见从草丛中出来的是个十七八岁、身着麻布衣衫的少年男子,身高迫近八尺,一张俊秀的脸孔上生有一对浓眉大眼,左手之中握着一柄宝剑。棕衣男子喝道:“多管闲事的臭小子,是你刚刚在装神弄鬼,戏弄老子吗?”握剑男子却不回话,反而说道:“我看你刚刚发掌之际,双掌周围隐隐有一团黑气,这掌法可就是传说中毒龙教的‘五毒神掌’?”棕衣男子吓了一跳,实不知这少年如何晓得“五毒神掌”。未等棕衣男子答话,崔文龙在一边指着棕衣男子谓握剑男子道:“这位少侠,他便是毒龙教教主冯昊天的徒孙。”
握剑男子一惊:“‘西域毒龙教,浙海无极门,南海青蛇派,漠北百怪帮。’果然是毒龙教的人,难怪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了。”转头谓崔文龙道:“这位兄台,你没事儿吧?”他知道毒龙教杀人从来没有什么原由,所以也就避而不问。崔文龙受了内伤,却怕这人担心,道:“多谢少侠关心,我倒没事儿,只是这附近的李家村全村已被他屠杀殆尽,而我镖局的其他众人,现下都死生不明。”握剑男
子道:“哼,毒龙教徒伤人害命,坏事做尽,想不到今天又害了这么多条人命。听师父说,我爹娘也都是因为毒龙教才死的,而我太师父也有可能就是毒龙教的人所杀,这些无辜之人,今天我便替他们报仇!”说完拔出宝剑,剑尖直指棕衣男子。
棕衣男子似乎略有担忧,退了两步,欲谋脱身之计。忽听得身后有人道:“想杀我师弟,先问问我的扇子!”正是方才那个白衣男子。棕衣男子一听,回头见是自己的师兄,立时转忧为喜,指着握剑男子谓师兄道:“师兄,这小子的功夫不弱,咱们可要小心啊。”白衣男子似乎并不领情一般,道:“你也真是的,师父吩咐的难道你都忘了吗?怎么招惹了一个又一个?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棕衣男子仿佛在认错,低着头也不回话。而那崔文龙乍见白衣男子追来,早知师父等人已命丧其手,心中的那份悲恸自不必说。他想:“师父也被他们杀了,恐怕我也是活不成了。”
握剑男子道:“又来一人,哼,你们既都是冯昊天的徒孙,却不知你们的师父是‘赛诸葛’武一南,还是‘越子龙’鲁继宏?”棕衣男子骂道:“小杂种,你敢直呼我师父和师祖的名讳,你活得不耐烦了?”握剑男子却不理会,先收回了剑。白衣男子这时发现那男子的剑柄上系了一条红穗儿不说,还雕着北斗状的七颗
金星,哈哈一笑,道:“师弟,不得无礼。‘梁门五子’、‘林氏四秀’,这位乃是赫赫有名的‘梁门五子’中的‘逍遥剑’,堂堂铁剑门掌门的未来继承人王利锋王四侠。王四侠,江湖上都说,在咱们这些后生晚辈之中,以铁剑门的‘逍遥剑’王利锋和天华帮的‘玉面书生’杨子玉二人最是英雄了得,今日得见尊颜,所传果然不虚。”
这握剑男子正是铁剑门的王利锋,即是当年梁浩然从银川寨救下的那个婴孩,而他手中的便是铁剑门掌门继承人的佩剑“七星剑”。当年梁浩然带了那个婴孩回到王屋山铁剑门,继位为新一任掌门人,又把那婴孩收为弟子,取名为“利锋”。梁浩然一直对这个弟子爱护有加,甚至早早就确定了要他将来继任自己的掌门之位,所以早就将铁剑门的武功传授给了王利锋,更将只有掌门继承人才可以学的“七星剑法”也传给了他。王利锋入门较早,加上他天资聪慧,武功底子甚佳,所以成为了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他师父梁浩然共有五名弟子,江湖上都是侠名正盛,被统称为“梁门五子”;而他的师叔林忠素收有四个徒弟,也算颇有名气,被称为“林氏四秀”。这王利锋便是其中的“逍遥剑”。
王利锋道:“想不到我这个无名小子,你们毒龙教也会知道。”白衣男子道:“王少侠此言差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