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浩然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锋儿,你口口声声说你不知道那个大小姐是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来头,这也难怪,你江湖阅历尚浅,不知道原也应该。”王利锋奇道:“莫非师父知道那个大小姐的来历?”梁浩然点头道:“没错。对了,锋儿,你可知道程世华吗?”王利锋道:“就是浙海无极门的掌门‘无极老魔’程世华?”梁浩然道:“正是此人。”王利锋道:“都说这个‘无极老魔’行事诡异、行踪飘忽,邪乎得很。”梁浩然道:“是啊,说到邪,普天之下非这无极门莫属了,他们所有的人几乎都是大反常规,让人琢磨不透。”王利锋道:“师父突然提起这无极门,难道那个大小姐和朱府都是无极门的弟子?”梁浩然道:“应该就是这样。”
王利锋顿时惊呆,想到那个大小姐为自己的属下抓女子作为礼物,确是邪门,又想到当初那个大小姐满城要抓自己,心中立觉后怕。梁浩然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问道:“怎么了,锋儿,你怕了?”说完“哈哈”笑了两声。王利锋奇道:“师父为何大笑?”梁浩然道:“当今天下,提起这‘西域毒龙教,浙海无极门,南海青蛇派,漠北百怪帮’四派,即便是怕了也没有什么,只是你还不了解‘无极老魔’的这位大小姐,害怕恐就多余了。”王利锋道:“师父的意思
是说那个大小姐是‘无极老魔’的女儿?”梁浩然道:“正是,她叫程如玉,是‘无极老魔’的长女。‘无极老魔’共有一子一女,在无极门中都是地位尊崇,尤其是这个女儿,‘无极老魔’对她甚是宠爱,就是‘无极老魔’的儿子也大大不如,可谓在无极门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王利锋听师父说到这里,心中仍是有很多不明白之处,于是问道:“师父,既然这个程如玉地位如此之高,何须还为自己的下属赠送礼物呢?”梁浩然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个程如玉似乎继承了无极门全部的邪性,最是与常人不同,什么三纲五常云云,在她眼中都是一文不值。她喜欢俊秀的男子,为人又极其主动,只要听说有这等人物,必会不远千里赶去,然后以相赠礼物为名,将自己的身子送与对方,却又不许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她是无极门掌门的女儿,肯赠送下属礼物,下属自必欣然接受,对于其什么要求,定会完全照做。等什么时候她对那男子厌腻了,便再找寻下一个目标。”王利锋听到这里,当真是始料未及,道:“这么说,那个姑娘就是‘无极老魔’的女儿、那些人口中的大小姐程如玉了?”梁浩然点头应道:“没错。”
王利锋当真一惊不小,暗道:“这么一来,那个程如玉戏耍我的一切就都不难解释了,而她全城抓
我却又不许伤害我,莫非是要……”想到这里,便怎么也不敢想程如玉下一个目标会是自己。他说道:“天下竟有这等女子,真可谓是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大奇闻。”梁浩然知道王利锋有意岔开话题,先道:“锋儿,我刚刚听你讲述,想是这程如玉对你,对你是青眼有加。”王利锋知道师父在提醒自己,道:“自古正邪不两立,弟子终身不敢忘却。”梁浩然道:“其实‘正邪不两立’的说法倒也不是完全的,你看洪政祖师灵位旁边的是谁?”王利锋早就晓得那祖师洪政的右侧牌位上写着“洪府白氏春英”,道:“这位想必是本门的祖师婆婆了。”梁浩然道:“正是。”
其实铁剑门历代祖师的灵位中,居首的共有七位,均是洪政所立,自左而右分别是“先师洪山道长”、“先考洪府百顺公”、“先考柳府景峰公”、“先妣柳府贾氏”、“隐士周府朴公”、“诗僧贯休大师”和“伯考洪府万昌公”,而创派祖师洪政却和白春英居于次位,再后来的则是各代掌门弟子(按:洪山道人、周朴和贯休是洪政的恩师,柳景峰是洪政的生父,贾氏是柳景峰的正妻、洪政是生母,洪百顺是洪政的养父,洪万昌则是洪百顺的亲兄,详见拙作《仙海蓬莱传》)。梁浩然复道:“当年我们的这位祖师婆婆曾是万恶门的弟子,江湖上不少人都欲
杀之而后快,但是她老人家后来迷途知返,改拜在本门洪政祖师的结义大哥、蓬莱岛孙志通孙大侠门下,渐为江湖人士所接受(按:此事详见拙作《仙海蓬莱传》)。其实这正邪之分,原也不是那般分明,正派之中难免有不肖之徒,那便为‘邪’,邪派之中亦有光明磊落之士,这则是‘正’。倘若正派之人失其本心走入歧途,那与邪派又有什么分别?相反邪派的人只要回头是岸,同样是值得称颂、响当当的人物。”
王利锋一听师父这话,当即明了:“师父是担心我被那程如玉迷惑而误入歧途?”说道:“师父教诲,弟子自当谨记。”梁浩然点点头,道:“你能明白就再好不过,只是现如今已与往日不同,你日后行走江湖务须加倍小心才是。”王利锋应声受教。梁浩然又道:“可是这个朱府是什么来头,我可就不知了。无极门的弟子如今遍布天下,就连官府朝廷也畏他三分,等祭祖仪式之后,为师想要亲去查探查探。”
王利锋和师父聊到后半夜,便即辞别师父回到阳台观的玉皇阁,反复回想师父的话,直到天明才又睡去。八月十四这天一切如常,转瞬即过,王利锋也没和其余的师兄弟说起自己去找师父的事儿。这日到了中秋佳节,一大早众门人便都沐浴更衣,跟着梁浩然赶去迎恩宫的祖师殿祭祖。这祭祖仪式实是铁剑门
创派祖师洪政的死忌,从铁剑门第二代掌门开始,一直延续至今,为铁剑门每年中最为隆重的仪式(按:相传轩辕黄帝大统天下后,于八月十五在天坛山重会西王母,欲求得道成仙之术,并在此建上访院,访寻四海仙人。以后每年八月十五,四方善士、各路神仙皆云集王屋山)。梁浩然带着众门人自殿中直跪到了殿外,有弟子先是宣读了祭文,跟着众人一齐向历代祖师叩头。大礼行完,忽有知客弟子前来报告,说是少林派慧岸大师有要事要求见掌门。
一听少林派大师要见掌门,王利锋已猜到此事必和毒龙教灭李家村和恒远镖局有关,便将想法对梁浩然说了。梁浩然道:“此事极有可能。”谓那弟子道:“慧岸大师现在何处?”那知客弟子答道:“慧岸大师知闻本门祭祖仪式,不敢打扰,弟子已将他们先行安置在三清大殿等候。”梁浩然忙将大部弟子解散,道:“慧岸大师是得道高僧,想必此来是受了慧觉方丈的嘱托,咱们不可怠慢,这便快去接见。”说着由那知客弟子引路,带着林忠素与“梁门四子”、“林氏四秀”返回了阳台观。话说众人一进三清大殿,就见慧岸带着两个僧人候在那里。这慧岸当年也曾参与过永乐城之战,如今已是五十余岁的高僧,他身旁的两个小僧,一个叫了印,为慧岸的弟子,一个叫了空,是
慧岸的师侄。众人见面,难免先是一阵寒暄客套,待得分坐开来,这时梁浩然道:“慧岸大师此次前来铁剑门,却不知有何要事。”
慧岸伸手入怀,摸出一封信来递于了梁浩然,道:“贫僧此来,正是奉了敝派掌门的钧旨。这是方丈师兄给梁掌门的信,请梁掌门见收。”梁浩然接过打开,仔细一读,见这信中所写的俱是毒龙教十八年来的恶事,什么永乐城一战中害死了各派英雄和大宋百姓无数,什么铁剑门先任掌门罗大通、天华帮的前任帮主萧阳、少林派的玄明大师被害惨死,什么八卦门前任掌门程柯星至今下落不明,又有什么三年前宁州城西三村六寨千八百条人命的惨案,还如十数年来不少英雄豪杰或是失踪、或是惨死的离奇事件,皆是一一道来。信中还写着,两年前郑州铁枪胡老英雄寿诞之事,虽不确定就是毒龙教所为,但这些邪魔外道实是罪大恶极,凡是正派人士均当出手,共护中原武林之和平。梁浩然本来想少林派慧觉方丈会以李家村和恒远镖局被灭一事提出联手对抗毒龙教,疏不料慧觉方丈竟对这件大事只字未提,只提出了“凡是正派人士均当出手,共护中原武林之和平”的见解。
梁浩然读罢慧觉的亲笔信,说道:“慧觉方丈所言甚是有理,毒龙教在江湖上为恶近二十年,早就是人人得而诛之。倘若是少林
派在这个问题上有什么需要我铁剑门的地方,我们自当竭尽所能、略效微劳。”慧岸道:“如此贫僧就代阖寺上下多谢梁掌门了。”复又伸手入怀,取出了一封信来。梁浩然吃了一惊:“大师,这又是什么?”慧岸道:“梁掌门且请拆开,一阅便知。”梁浩然应了一句,这便接了过来,实不知少林派到底在做什么。只见的这封信的笔迹和慧觉方丈的亲笔信不同,信中大致讲述了一下毒龙教那两名弟子如何灭了李家村、如何又害了恒远镖局众人,瞧那说话的口吻,正是王利锋所说的那个恒远镖局幸存的弟子崔文龙。信末又说,毒龙教心狠手辣、奸诈狡猾,连少林派的玄安大师、慧义大师和了尘、了然二位师傅都未能幸免,简直教人发指,恳请天下正派英雄共同联手,诛灭毒龙教的妖孽。
梁浩然读到那玄安等四僧也被毒龙教害死的地方,真是着实一惊不小,他早先只听王利锋说毒龙教灭了李家村和恒远镖局,却不曾提到玄安等四僧也惨遭毒手的事。梁浩然惊道:“什么?玄安大师、慧义大师和了尘、了然二位师傅也都被毒龙教害了?”王利锋等人一听,无不大惊。王利锋道:“当初玄安大师不是和慧义大师以及了尘、了然二位师傅去李家村料理后事了吗,怎么也都遭了毒手?莫非毒龙教那二人根本就没有逃走,而是躲在暗
处,伺机向四位大师下手?”了印道:“王四侠说得正是,毒龙教这二人心狠手辣,就连玄安太师叔、慧义师叔和了尘、了然二位师兄都未能幸免。”慧岸道:“不错,当时亲历此事的人中,也就只有王四侠你、敝派的了智师侄、再就是恒远镖局的崔施主逃出了魔掌。”
慧岸略微一顿,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当时了智师侄带着受伤的崔施主返回寺中,将李家村和恒远镖局被灭一事尽数说了,方丈师兄便一面着手为崔施主疗伤,一面派寺中弟子齐去接应,可是弟子们一到李家村,就发现玄安师叔和慧义师弟他们都惨死在李家村中,胸口和后背都有一个黑手印,正是毒龙教的‘五毒神掌’。”林忠素道:“想不到毒龙教竟然如此丧尽天良,连少林高僧都不放过。”慧岸点点头,道:“敝派对于此事尤为震动,这毒龙教一日不除,中原武林便一日不得安宁。正好这个崔施主想为师父师兄报仇,也就向各派掌门都写了封信,希望各派能与少林一道,擒获毒龙教弟子,不叫他们再在江湖上为恶。”
依照崔文龙的意思,本是希望能诛灭毒龙教,但是少林弟子慈悲为怀,便说是要擒获毒龙教的弟子。梁浩然自然明白这其中的意思,点点头,道:“毒龙教为恶江湖近二十年,害人不浅,除魔卫道乃是我辈中人的本分,铁剑门自无二话。
”慧岸道:“有梁掌门这句话,中原武林的太平就指日可待了。”梁浩然道:“大师真是谬赞了,却不知慧觉方丈可有什么打算?”慧岸道:“方丈师兄已经派人分去了丐帮、八卦门、华山派、天华帮等各门各派,向各派掌门详述其中的利害,现下只等各派掌门的回话。”林忠素道:“相信各门各派得知毒龙教如此罪恶,都不会有袖手旁观的道理。”慧岸道:“若是各派都无异议,方丈师兄的意思是咱们就于十月初一准时到达清云峰,那时共同推举出一位德才兼备的人物出来主持大事,莫要重蹈了当年永乐城一战的覆辙。”
提到这永乐城一战,无疑是中原各派难以抹去的伤痛。想当年罗大通在此一战中无辜丧命,连凶手也不知是谁,更把铁剑门掌门历代相传的天罡剑遗失,虽然种种猜测均是直指毒龙教,但是实无铁证。而且那尹茂通失踪两年,当今天下不是毒龙教所为,就是无极门干的。梁浩然心想:“师父多半就是毒龙教给害死的,那么天罡剑也势必在他们手中,如此一来我们便可去为师父报仇,顺便找回本门的掌门佩剑。至于通儿的失踪,假如真的是毒龙教干的,我们此行必会找到蛛丝马迹,如果不是毒龙教干的,那就是无极门所为,那时等我返回铁剑门,再去洛阳好生查查锋儿说的那个朱府不迟。”
林忠素道:
“我虽未曾参与当年的永乐城一战,却也知道其实这一战的失利,归根结底要怪那位徐禧徐大人。若非他一意孤行、太过轻敌,我们也不会遭受惨败。”慧岸道:“其实当年一战究竟怪谁,咱们实在是难说。敝派前任掌门玄济师伯生前曾多次给碧虚子道长写过书信,信中屡次谈及这场战役,而碧虚子道长却说这件事他自己怎么也要担责六分。”梁浩然道:“碧虚子道长当年为国为民,不辞辛劳,何苦要如此自责呢?”慧岸道:“道长在信中言道,如非他号召群雄前去急援,说不定徐大人他们就会知难而退、弃城不守,那么我们也便不会伤亡如此之重了。他与玄济师伯都是终日忧心于此、悔不当初,所以相继郁郁而终。”
王利锋道:“要我说,这一切都该是毒龙教的罪责。”林忠素道:“锋儿说得对,要不是毒龙教联合西夏,我们当年何故惨败?”梁浩然道:“嗯,当年西夏的大将仁多零丁尚在高位,而他又和毒龙教主‘六指冯’是师兄弟,自然要互为相助,但是今时不同往日,那个仁多零丁早在十六年前就命丧在我大宋渭州知州卢秉手中,我们这次要围攻清云峰,断无西夏兵救援。”慧岸道:“方丈师兄还一直对于此事颇有担心,相信他听了梁掌门的话,定会茅塞顿开的。”梁浩然道:“大师夸赞了。对了大师,恒远
镖局戚总镖头的那个弟子崔文龙现在何处呢?”
慧岸双手合十,道:“方丈师兄原本是要这位崔施主在敝寺伤好之后再护送他回江陵的,但是他坚持要回镖局去同他二师兄苏松德苏施主联络荆湘群雄,同我们一道去清云峰为他师父报仇。方丈师兄见他执意要走,也不好强留,只能派了寺中“了”字辈弟子中武功最好的七名师侄护送他回去。”梁浩然道:“原来这戚恒远戚总镖头还有一个弟子在镖局中,所幸也逃得了一条性命。”慧岸道:“是啊,听这位崔施主说,当今衡山派的虞掌门是他师父戚总镖头的妻弟,相信凭借这层关系,衡山派也不会坐视不理的。”梁浩然道:“想不到恒远镖局和衡山派倒还有这层关系,老夫倒是孤陋寡闻了。”
这日梁浩然同慧岸等三僧聊了好久,中午留三僧用过斋饭,三僧便要辞别回寺。梁浩然道:“大师等不辞辛劳而来,何不在此多休息一日,次日再行赶路?”慧岸谢道:“多谢梁掌门美意,只是贫僧还需速速返回寺中向方丈师兄复命,不敢耽搁。”梁浩然道:“如此老夫也就不深留大师了,还劳大师代为向慧觉方丈和诸位大师问安。”慧岸应了,又道:“梁掌门,那我们就于十月初一在清云峰以东三十里的河州再见了。”梁浩然道:“那就后会有期了。”便送走了慧岸等三僧,带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