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利锋道:“师父,弟子未经许可,便自行做主成了亲,还请您老人家降责。”梁浩然哈哈一笑,道:“傻孩子,师父管得你习武成人,这婚姻大事还是要靠你自己的,只要你同意,师父焉能反对?倘若只因为我没能答允,你这十年来便一直不成婚,为师岂非成了千古罪人?何况我梁浩然也没有这般迂腐不化的徒弟。”王利锋和徐菀茹听梁浩然非但无丝毫见责之心,反有大加赞许之意,甚是高兴。梁浩然又道:“锋儿,听说你这次回来,不仅仅带了妻子和这柄天罡剑,还给我带了个小徒孙飞儿,可是车中熟睡的那个?”他不知王云飞的情况,还当他在熟睡。王利锋忙跪倒在地,道:“师父师叔,那确是弟子的孩子,求求你们救救他。”梁浩然和林忠素一愣:“这孩子到底怎么了?”林忠素这时已奔到车前,搭起王云飞的脉,只觉得他的脉搏跳动有力、异乎常人,似乎体内聚积的真气比自己要胜上百倍千倍。
林忠素回头谓梁浩然道:“师兄,这孩子暂且无碍,咱们还是先行赶路,等回了铁剑门再说不迟。”梁浩然听林忠素这话明显不对,他这话显然别有用意,既是王云飞暂时无碍,何以还要回到铁剑门再说?梁浩然心中立时明白了这孩子的情况可能异常糟糕,心想自己在医术上可无法跟师弟相比,何况追问过多又恐王利
锋和徐菀茹过分担忧,是以也不细问。十人拔步东行,路上王利锋把十年来所遭遇的诸事向梁浩然和林忠素言明,梁浩然和林忠素连连叹息。梁浩然道:“锋儿你这十年来确是吃了不少的苦头。”王利锋道:“吃些苦头倒不算什么,幸运的是弟子在这十年间得意娶妻生子,只是一直未能在师父身前侍奉,实是大大不孝。”梁浩然喜道:“你能有此心意,也就够了。”
林忠素道:“听锋儿所说,这十年来你被困绝谷,那么龙帮主等人自也不是你所杀了。”潘胤祥道:“是啊师父,王师弟绝不是那种为非作歹的人。”林忠素道:“不错,但是这凶手杀了这么些人,嫁祸给了锋儿,用心当真歹毒。”孔润羲道:“还不是为了那首诗,什么‘一经两诀合双剑,王屋洪门始传来。铁剑五宝非凡物,重光遗藏此中猜’,真是害人不浅。”转而又道:“师父师叔,弟子已经向丐帮承诺,将于明年二月十八在铁剑门宴请天下群雄,解释一下这件事情,只是事先未得师父师叔准许。”梁浩然道:“原该如此,当初锋儿失踪,那是死无对证,别人想诬赖我们那也只好由着他们。现下锋儿重出江湖,这其中是非黑白虽不清楚,但是绝非我铁剑门弟子所为那确是事实,我们理当告知天下英雄。润羲,鼎林,等我们回了铁剑门之后,这件事儿就由
你们师兄弟二人负责。”孔润羲、杜鼎林应了。
到得晚间,十人终于到了天坛山铁剑门之所在,铁剑门上下听说王利锋携妻儿归来,争相奔到山脚迎接道贺,王利锋一一回礼。梁浩然道:“锋儿今日归来,以后有的是时间说话,眼下便都散去吧。”铁剑门弟子听掌门号令,不敢不从。王利锋暗暗欣喜,眼见十年已过,铁剑门众人待自己仍是如旧,其中一些新人自己从未谋面,想是师父师叔这十年里所收的弟子,也满口道贺。众人进了三清大殿,但见尹茂通瘫坐在一张椅子上,身旁二人正是寇延枫和黄子谦。王利锋乍见三人,喜道:“三师兄,寇师兄,黄师弟。”四人连椅子在内抱成了一团。过了良久,各人分坐开来,黄子谦道:“王师兄,尹师兄听说你回来了,说什么也要下山去迎接,我和二师兄劝了好久,他也不答允,我和二师兄只得陪在这里一起等你了。”
王利锋看看尹茂通,心想:“三师兄十二年前被无极门抓去,害得身体残疾,后来又为了我将无极门为恶的事儿隐瞒不说,我可不知何以为报。”道:“我这十年来幸在有天眷顾,活得还好,只是三师兄……”尹茂通道:“四师弟,三师兄没事儿,这些年来都习惯了。”王利锋回头谓林忠素道:“师叔,您的医术通神,三师兄的伤势就难道没有办法吗?”林忠素
摇摇头,叹息道:“十二年前,通儿的手筋脚筋就被人给挑断了,我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救不好他。”王利锋一拍桌子,怒道:“无极门这些邪魔外道,居然胆敢如此对付三师兄,此仇如何可以不报?”
尹茂通道:“四师弟毋须动怒。对了,这位就是四弟妹和飞儿吧。”指着徐菀茹和云飞问道。王利锋忙道:“正是。”介绍徐菀茹和尹茂通、寇延枫、黄子谦互相认识了。寇延枫见云飞一直沉睡,问道:“咦,飞儿这是怎么了?”王利锋道:“我们在路上遇到了陕西十姓门的人,飞儿好像是中了奇毒,身体时冷时热,昏迷至今。”转头谓林忠素道:“师叔,求你救救飞儿。”说着和徐菀茹一起跪了下去。林忠素扶起二人,道:“你们放心,但有师叔一口气在,绝不会见死不救。”二人放下心来。林忠素吩咐道:“子谦,你三师兄身上有伤,需要调养,你负责带他下去。”又谓俞贺轩道:“贺轩,你四嫂舟车劳顿,赶快安排她和飞儿回玉皇阁中休息。”二人应声照做。
王利锋听到林忠素叫徐菀茹回玉皇阁休息,心中着实是一惊,他尚不知道,这十年来他虽然失踪,梁浩然也改立孔润羲为掌门继承人,但是却一直不许外人进入玉皇阁,除了每日安排专人进去打扫一下,里面的东西也从无人敢动。这时孔润羲道:“师父,眼
下四师弟归来,又找回了本门遗失多年的天罡剑,这掌门继承人的大位理当归还给四师弟才是。”说着径自拜倒。王利锋忙道:“师父不可,自古以长为尊,大师兄为我们众师兄弟中年龄最长的,这掌门继承人的位置自当由大师兄担任。”说着便要交出自己的七星剑。孔润羲道:“四师弟你虽然年幼,但却是入门最早的,论武功,论资历,愚兄岂敢窃居你的位置。”王利锋道:“小弟忝居此位久矣,期间十年不曾回归本门,想是天意如此,要大师兄你来继任此位,还请勿要推辞。”
梁浩然道:“你们师兄弟如此礼让,为师甚是欣慰。”和林忠素低声说了几句话后,复道:“这件事儿你们师兄弟也不必相争执,眼下最重要的,一个是准备明年二月十八的大会,一个就是设法医治飞儿。锋儿,这柄七星剑还是你的佩剑,你好生收着就是,不必给任何人。润羲,你四师弟有家室要顾,那两件重要的事儿无一不和他相关,他也无暇顾及门中的其他事情。所以现下你还是掌门继承人,门中一些事儿还得你帮师父师叔一起处理。”王利锋和孔润羲齐声应了。
梁浩然问林忠素道:“师弟,依你之见,飞儿的病况如何?”林忠素犹豫了一下:“这……”似乎不想说出。梁浩然道:“无妨,你尽管直说就是。”林忠素道:“飞儿的脉象很
是诡异,似乎和我们常人不同,我从所未见。”王利锋惊道:“师叔,您的意思是说飞儿的情况无可医治?”林忠素道:“不是,这并不代表无法医治,只是我现在也不知飞儿他这是怎么回事。他的脉搏跳动极为有力,显是体内真气极盛,纵是在座的我们加在一起,也尤有不及。”尹茂通大惊道:“他小小年纪,内功岂会有这等修为?当真是匪夷所思了。”王利锋道:“师叔所说,与我先前给他搭脉时一模一样。”
潘胤祥道:“师父,飞儿他的身体时冷时热,这又作何解释?”林忠素奇了:“有这等事?我怎么没有看出来?”杜鼎林道:“师叔,当时飞儿的身体就像结了冰一般,被一股寒气笼罩着……”梁浩然道:“难道是‘北极怪’韩鹏?”孔润羲道:“我们当时却也如此怀疑,但是随即不久,飞儿的身体就像着了火一样,烫得不行。由此我们断定绝不是韩鹏所为。”梁浩然道:“但是照鼎林所说,那股寒气应是‘寒冰真气’,可这着火一般就不知为何了。”林忠素想了片刻,道:“锋儿,你把当时发生的事儿从头到尾跟我说一遍,不要有任何遗漏。”王利锋知道师叔定能从中查出原因,是以不敢不从,应了一声便即一五一十地道来。
听完之后,林忠素道:“这种种异象,或许就是因这蛤蟆和蜈蚣而来。”寇延枫道
:“‘医仙’萧胜和‘药王’聂仲可能对这蛤蟆和蜈蚣颇有了解,如果他们不是百怪帮的弟子,我们还可以求他们救救飞儿。”王利锋恍然大悟道:“寇师兄提醒的是,这‘医仙’萧胜和‘药王’聂仲医术如神,绝对可以救飞儿的!他们虽是百怪帮弟子,但是百怪帮中不是也有一些行侠仗义之人吗?只要我诚心相求,这二位前辈定然会答应的。”不料梁浩然说了句:“若是旁人相求,或许可以,唯独我们铁剑门的弟子不行。”众人皆吃了一惊,问道:“这是为什么呢?”
梁浩然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在殿中来回踱步,道:“十年前你们曾说过,要去仙王峰求萧胜和聂仲给通儿治伤,当时我极力反对,说他们是百怪帮的弟子,自古正邪不两立,他们是不会救通儿的。非是我不想救通儿,其实这其中别有原因。”林忠素道:“师兄,到底还有什么原因,竟然我都不知?”梁浩然道:“师弟其实你应该知道的。”林忠素听得一脸茫然。梁浩然略顿一下,望着窗外远处山头的白雪,道:“你们可知道,‘医仙’和‘毒王’还有一个称号叫做什么?”林忠素道:“江湖上都说这二人性情古怪,叫做‘绝情二仙’。”梁浩然点点头,道:“师弟说得正是。”
王利锋道:“他们二人虽称作‘绝情’二字,但是弟子却听说这二人也是济
世救人的,并非是非百怪帮弟子不救。”梁浩然道:“没错,这二人号称‘绝情’,却是只对咱们武林中人,对待普通的百姓倒不是这般。”他叹了口气,续道:“他们号称‘三不救’,‘一不救恃强凌弱、恶贯满盈之徒,二不救与百怪帮为敌之人,三不救华山派、铁剑门的弟子。’”众人奇了:“为什么这‘医仙’和‘毒王’唯独提出不救华山派和本门的门人?”梁浩然这时回到座位,接着说道:“听云游子道长说华山派跟百怪帮有些渊源,不救华山派的弟子应是其中有什么恩怨,具体原因就不得而知了。至于不救本门弟子,此事当真说来话长。那应该是三十八年前,当时我只有十八岁,初入师门不足两年,江湖上突然出现了两个角色,自称‘黄河二祖’。这二人武功怪异,做尽坏事,不为人所赞成。师父当时已是江湖上比较厉害的人物,他奉我太师父之命带着我前去寻找这二人。”
“一番查探之下,我们发现原来这‘黄河二祖’一个姓黄名皓,一个姓何名承,‘黄河二祖’这个外号也是取自二人的姓氏。他们都是百怪帮的弟子,却不知因为什么反被逐出了帮中。”王利锋道:“弟子十年前曾在永乐故城听‘山西四魔’中的老四‘青毛怪’罗铭宇说过,似乎百怪帮的混乱源自他们的帮主裘百胜暴毙而死,当时所说的
是二十七年前,如今过了十年,就是三十七年前了。师父说的这件事儿是三十八年前,那么当时这个裘百胜似乎尚在人间。”梁浩然道:“应该如是。当时我们在山东的密州撞到了这二人,跟他们大战了一场,不想我武功低微,非但没能助师父一臂之力,反倒被那何承打成了一掌。”
杜鼎林问道:“那师父当时伤势如何?”梁浩然道:“我自是伤得极重,师父为了救我,只得带我离去。师父听说‘药圣’姜太冲姜老前辈是百怪帮弟子,且又住在仙王峰上,距离密州还不远,心想‘黄河二祖’是百怪帮的弃徒,这二人打伤了我,姜老前辈绝无见死不救之理,这便带我前去求医。姜老前辈果然欣然答允,他不愧是‘药圣’,据说他祖上曾在唐朝末年的神医‘赛华佗’张天河处学过医术,是以医术高超如神,很快将我治好。”潘胤祥道:“听掌门师伯所说,这仙王峰还对我们有恩?”梁浩然点点头,道:“确实如此。”
尹茂通问道:“那我们之间如何会有恩怨呢?”梁浩然道:“这事儿还得从二十八年前说起。当时碧虚子道长飞鸽传书,说西北有变,大宋江山恐遭西夏入侵,急请师父带人疾驰西疆御敌。”孔润羲道:“永乐城之战?”梁浩然道:“是的,敌寇来侵,我大宋子民岂能坐以待毙?师父于是着手带人支援。不料就
在这时,有人前来求见师父。”林忠素惊道:“就是那个自称姓方的小伙子?”梁浩然道:“就是他。当时师父带着我去长生殿见了这个姓方的人,原来这人是仙王峰的仆人,奉‘医仙’萧胜之命前来向师父求借‘天罡经’。”众人一听,无不惊愕,皆道:“‘天罡经’是本门至宝,岂可随意外借?”
王利锋问道:“师父,却不知这位‘医仙’求借本门的‘天罡经’,到底所为何事?”梁浩然道:“这萧胜和聂仲同是姜老前辈的弟子,当时姜老前辈已然逝世,这二人便在仙王峰继承了姜老前辈的遗志。萧胜求借‘天罡经’,说的是为了救聂仲。”林忠素道:“他二人的医术当世无可匹者,岂用向我们求救?”梁浩然道:“当时师父也是这么说的。”寇延枫道:“掌门师伯,那这聂仲又是如何受伤的?”梁浩然道:“当时百怪帮都在争夺帮主之位,混乱已极,人人拉帮结派,唯独这萧胜和聂仲不肯,于是就被百怪帮中一个叫无微子的道人给打成重伤。”
杜鼎林道:“即便当真如此,也不必要用本门的‘天罡经’啊。”梁浩然道:“需不需用,我们也不得而知,不过当时师父他想,这可能是百怪帮使出的诡计,意图阻挠本门前去永乐抗敌,所以就把那姓方的人送走了,‘天罡经’也没有外借。师父仍是担心百怪帮会前来偷
袭,是以只带我一人前去西北,一来他担心敌人太多,若是强攻王屋山,而我们把主力调往他处,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二来当时师弟刚入门不久,师父也不希望师弟以身犯险。”潘胤祥道:“就因为这样,我们便和仙王峰结了仇怨?”梁浩然道:“师父当时带着我去了西北,这些事儿也没有顾及,后来师父在西北被害,我接任了掌门之后,才得知当时那姓方的所言非虚。”
他稍顿片刻,道:“聂仲确实受伤不轻,当年师父带我去仙王峰求医之时,他们便已得知本门的‘天罡经’博大精深。依照萧胜所想,应以如本门的‘天罡经’这般深厚的内功打通聂仲的奇经八脉,方可治疗聂仲的伤势。”杜鼎林道:“八卦门的‘八卦神功’也很玄妙,何不找他们帮忙呢?”梁浩然道:“当年师父曾因我求过姜老前辈,他们是希望我们能以德报德。”众人这才明白这其中还有这么一层关键。梁浩然又道:“可是师父已然去世,这件事儿也无可弥补,聂仲自此之后得萧胜全力医治,总算死里逃生,但是头发早白,就是因为未能打通全身经脉之故。此后聂仲便在那所谓的‘三不救’中加上了铁剑门,其实是因为这事怀恨在心。”
王利锋道:“这二位前辈怨恨太师父当年没能相救,但是太师父亦有自己的苦衷啊。”潘胤祥道:“王师
弟你这么想,外人可不会这样。”王利锋道:“那他们真的会见死不救?”林忠素道:“锋儿你毋须忧心,飞儿的病情究竟如何,眼下我尚未查清楚,也许并不是如我们所想的那般复杂,也未可知。”王利锋道:“可是飞儿病发时的种种异象,实是骇人。”梁浩然劝慰道:“以你师叔的本事,你不用太过担心了。”王利锋只得应了。就在这时,一个弟子冲进大殿,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小飞儿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