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你留下了。”
“你可想进京去寻她?”
“可你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
夜风徐徐,夹杂着模糊不清的喃喃低语。
翌日庾卓果然带来了振武军屯兵于漕州的消息,元昇这便开始着手准备“杜初月”的丧事,他做这一切的时候还算心安理得,很像是为多年前在灵州死掉的小女孩筹备场迟到已久的丧事。
临行这日,元昇去到佛堂,伫立于元时休的灵牌前,清晨佛堂里的蜡烛已经泪干,只窗框照进的晨光斜斜地洒在灵牌之上。
久久地望着元时休的名字,元昇说道:“曾经的我很怕你。”
害怕元时休不喜欢他,害怕他杀了他。
“可如今我已不怕了。”
元昇凝望着明幡上“平定逆乱”那四个虚伪的大字,忽而抽出剑来,将它削成了两半。
他将不再恐惧,将要离开这片充满着血液,仇恨,与慈悲的故土。
那么多人费力争夺的天下,那么多人竭力维护的王朝,便由他去亲眼看看。
青年人转身走出了佛堂,木质的大门在他身后沉缓而厚重地合上。
(上卷完)
永泰三年立春,春雷骤响,紫色的闪电自空中劈闪而过,夜晚霎时间亮如白昼,在那短暂的光亮中,朱红色的宫殿巍峨伫立。
宫门开合,殿内帷帐翻飞,还未走进殿,脚边忽然飞来瓷碗,那碗触地便碎,棕黄的药液染在了灰色的大理石地板上。
卢书忆勾下身,正要去捡那碗,一位年纪不大的宫人却先她一步将碗拾起,他的身子微微发抖,边拾碗边朝着殿内不住地张望。
当他抬头瞧见她时,脸上立即露出了庆幸的神采,拔高音量道:“卢侍御,您可算是回来了!”
卢书忆笑笑,“春生,阿崇可在”
话音刚落,黑暗中走出来个清瘦的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身明黄圆领袍,乌发半束,瘦削的脸庞上有双清秀的瑞凤眼,眉深而唇白,眉心却有点艳丽的朱砂。
原本这副皮囊已接近完美,可他的耳廓至下颌的地方却有道触目惊心的疤痕,那疤痕形如条淡绯的蜈蚣,所以少年总是用披散的乌丝遮挡,与人说话时也爱偏头遮掩。
这疤痕便是在那幽暗的兔儿洞中所留,叛军的刀终是伤了李崇。
并且在那冰天雪地里躲藏了六日,他所受的寒气留下了内症,需要长期服用药物调理。
“阿忆”
他立在光影相交的地方不确定地唤她,声音有股天然的沉哑。
他二人自小在一起长大,若按年龄,卢书忆要虚长李崇两岁,可他从来不肯唤阿姊,只喜欢和先帝一样唤她阿忆。
对于他这时亲时疏的模样,卢书忆已然习惯,淡笑道:“你又不肯喝药”
少年微愣,偏过脸,低声道:“李怀景来过。”
卢书忆目光立即冷了几分。
先帝在幽王逆乱之后,曾下令组织了支中央禁军——虎贲军,且命他亲近的宦官李怀景担任了虎贲军的护军中尉,仗着手中的军权和先帝朝老人的身份,李怀景在宫中愈发的目中无人,甚至时常对李崇颐气指使,妄图染指朝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