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称了小女而非臣子,这称谓让李崇不大习惯,见她一直低垂眼帘,就像甘露殿那些害怕他的小心谨慎的宫人。
印象中,他们从未如此生疏过。
“坐。”
卢书忆照旨意坐到案前,李崇又说:“朕已命人备好凉饮,阿忆正好可以陪朕用。”
只见垂候的宫人闻言将盛有冰的食盒送进殿内,再把食盒里的玫瑰酥酪,冰镇燕窝之类的凉饮布在了案几之上。
李崇拾起瓷勺,递予她,“来,阿忆。”
少女恭顺接过瓷勺,默默地用着案上的玫瑰酥酪。
李崇望了眼她,正待用时,却听春生上前说道:“天虽渐热,但陛下到底身有寒疾,这冰酥酪尝尝鲜便罢,不可多用。”
少年不放瓷勺,慢声说:“这里几时轮得上你多嘴?”
春生笑笑:“奴自知劝不动陛下,可卢侍御的话陛下定是会听,您说呢,卢侍御。”
若放在寻常,卢书忆定会顺着春生的话劝诫李崇少用这冰酥酪。
可她只是道:“食多食少,陛下应是自有主意,若属实不放心,不若请御医来定夺更为妥当。”
这样的时候请御医,不正是扫了圣人的雅兴?
春生小心地瞅眼李崇,只见他的视线长久地定在案前,而卢书忆低垂双眸,像是无声地抵触与他交流。
半晌,李崇开了口,“舟车劳顿,阿忆想必也乏了,朕先让人引你下去安顿,这凉饮随时都可再用。”
“是,谢陛下体恤。”
少女跟着宫人们离开,李崇对着那已经不见人影的殿门叹道:“她还在为那日的事恼朕。”
“卢侍御一时片刻不能明白陛下的难处也是有的,现今她常伴于陛下身侧,相信假以时日定会与陛下和好如初。”
“她现在的心思都在旁人身上,又怎会深思朕的难处?”
李崇摇头,“去请裴右丞入内。”
原来今日陪李崇同至别宫的还有尚书右丞裴玠,只因李崇着急先面见卢书忆,是故让裴玠一直等候在偏殿。
春生领旨去后不久引着位着深绯袍,凤眸微垂的男子入了内,正是得了圣命后由宅邸直至别宫的裴玠。
君臣相礼,李崇为裴玠赐了座,见他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宠辱不惊,在等待君主道出邀他前来的目的。
李崇却未出声,若有似无地打量他的这位能臣。
在他的臣子当中,争权夺利的有,心怀苍生天降其道的也有,李崇自认能辨清,只这位尚书右丞,永远让他觉得琢磨不透。
但有一点他可以确认,裴玠恨极了裴孟君父女。
从紫袍金带的传言,城门进谏案,到裴世瑜之死,李崇虽没有确切的证据,但他不信这其后没有这位能臣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