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来有种敏锐的直觉,似乎哪里隐隐不对,但对应恺长久以来的信任和此刻混乱的心绪又让他无法细思,只听应恺又道:“现在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必须立刻毁掉蝶死梦生的阵眼,否则梦境一旦彻底坍塌,我们所有人都会跟着宫惟一起魂飞魄散。”
“什么?!”
“走吧。”应恺拍拍尉迟锐陡然绷紧的肩,“徐霜策已经被我关起来了,事不宜迟,现在我们要立刻去沧阳宗禁殿把宫惟找出来。”
应恺从未有过的凝重神色让尉迟锐意识到这一切并不是自己在做噩梦,踉跄翻身下地,抓起神剑罗刹塔,刚迈步却又站在原地怔忪了一瞬,问:“应恺。”
应恺已经走出内室,闻言转过头:“什么?”
“……宫惟他,会死吗?”
尉迟锐尾音艰涩而勉强,只见应恺回头望向前方,须臾后才道:“只是毁掉阵眼的话,不会。”
明明在现实中你死我活,明明被欺骗的怒火还残存在心头,尉迟锐闻言又松了口气,尽管自己也不知道这口气为何而松。
他跟着应恺出了大殿,结果刚跨出门槛,只听头顶又是闷雷般轰隆一声震响,东边岱山方向的天穹也开始塌陷,远处惊呼尖叫响作一团!
应恺站定脚步,在开阔的空地上抬手一扬。
顷刻间万神定山海发动,他那遍布于天下的元神同时亮起灵光,与此同时他的声音也传遍了玄门百家:
“——梦境既灭,玄门覆巢,你我俱当亡于今日!”
谒金门,巨鹿城,宴春台,懲舒宫,翱翔天际的庞大金船……从现世被拖进梦境的上万修士从这片大地的四面八方纷纷抬头,每个人脸上都凝固着震惊、茫然、恐惧的表情,只听应盟主冷淡的声音响彻耳际:
“此时亟需摧毁阵眼。谁人不想魂飞魄散,即刻随我上沧阳山。”
四野八荒,余音袅袅,震荡不绝。
风扬起应恺深蓝袍袖,面容看不出一丝表情:“走吧。”
尉迟锐尾随着应恺,一前一后穿过殿门外曲折的长廊。直到两人身影完全消失,他们身后的树丛才簌簌一动,半空中无声无息地解开了一道隐匿术。
谁也没看见一道身影凭空出现在寝殿窗台边,维持着刚才几个时辰以来一动不敢动的姿势,因为震惊过度而面孔苍白,瞳孔微微颤栗。
是谒金门少主,尉迟骁。
沧阳宗。
哐当!
风挟着尖锐哨响,穿过禁殿窗棂,打翻了养着那支桃花的青瓷瓶。
宫惟单膝跪地,五指深深没入发丝,白皙的手背筋骨突起,全身不住剧烈颤抖。
“自你半年前来到仙盟开始,就一直阻挡我等打开天门,你到底是什么人?!”“斩杀尔等,非我所愿,来世皆赐功德傍身……”“什么样的职责需要你屠杀这么多人?”“我喜欢你,徐霜策,你不能这么对我!”……
无数画面与声音交杂在一起,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纷纷扬扬掠过,最终化作贯穿胸膛的剧痛——
“谁人阻我,谁人当死,天下仙门,今日断绝……”
洪流般的神力化作桃海覆盖了全天下,淹没了现世凝固前最后那凝血的四个字:
“蝶死梦生。”
咣!
宫惟一拳抵在地上,指骨血丝洇进地砖粉碎的缝隙。
良久他吐了口滚烫的血气,再度站起身来,面容肃静如冰冷的玉石,已看不出丝毫颓弱,一抬手沙哑道:“白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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