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保持队形,不要慌,不要急,人人都有份!”
蒋师爷早就接到通知,知道贺兰定要带二十万人马在盛乐郊外驻扎十五日。因此,各项物资都备得足足的,人手调度也非常从容。
降民们像下饺子一样被赶到河里,似乎正应了那句流言——朝廷要把你们送去填淮河!
然而,河岸边升起得袅袅炊烟,还有随风一起钻进鼻子里的食物香味,让降民们不由自主得相信——跟着贺兰大都督,有饭吃。
他是不会让我们去送死的。
幸而天气已经回暖,六月的河水扑打在身上甚至有种融融的暖意。岸边的几口大锅里是熬煮稀释后的姜茶,待降民们上岸,便自觉排队从大锅前一个个走过去。一人一口热茶喝下,肚子里像是揣了个小暖炉。
喝完姜茶,往前走上五十米,还是一排排的大锅。这一回锅里装得却是膏脂一般的粟米稀粥,食物的香味刺激得众人直咽口水。
“先喝三天稀粥,过后就能慢慢添些油水了。”负责打饭的怀朔联盟军士兵冲饿狼一般的降民们解释。
“每天都有?!”
“每天。”
捧着热烫的粥碗,黑瘦的汉子淌下两行滚烫的热泪,哽咽着,“老五。。。没福气啊!”太多太多的六镇儿郎没有能够撑到能吃上一口热饭的这一日。
“就这么给他们吃?”一直默默观察的贺拔岳终于忍不住开口,诧异地看向贺兰定。
“那得花费多少?!”朝廷给得粮食恐怕都撑不到大军走出朔州!
贺兰定道,“不然我苦心巴巴地赚钱做什么?!”说走他幽怨地盯着贺拔岳,“早让你们父子四人跟着怀朔一起干,一起赚钱,你们偏不。”
贺拔岳已经听不下去其他声音了,贺兰定带给他的震撼实在太大了——天底下竟然真的有达则兼济天下之人!
“大都督高义,于谨佩服!”于谨冲贺兰定深深一拜。
贺兰定摆摆手,淡淡道,“天下皆苦罢了。”百姓尤苦。
贺兰定曾经犹豫过、迷茫过: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啊?真的有必要吗?然而,千思万想最后汇成一个念头:这辈子已经是白赚的了!干就得了!
“你们几个也去吃饭,休息半个时辰后来我帐中开会。”
于谨、贺拔岳几人面面相觑:开会是个什么东西?
洗好澡、喝了粥的降民们聚到一处,进行第二个环节。
“姓名、几岁了?家住何方、家中还有几口人?”刀笔吏开始给降民们做等级。
“伏波阿胡,十三岁,家。。。家。。。。住沃野。”
刀笔吏笔尖一顿,诧异抬眼,仔细打量,眼前的黑瘦汉子哪里像个十三岁的模样?!瞧他那双手,干巴巴像片干裂的老树皮。光看手得有六七十岁!
察觉到大官爷的怀疑,黑瘦汉子连忙解释,“真十三岁。。。。毛还没长齐。”说着就要解裤子证明自己。人群中顿时爆出一阵大笑。
刀笔吏连忙阻止,又问,“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洗羊毛洗的。大家都这样。”说罢,他连忙求助其他人为自己作证。
顿时,一双双老树皮伸到了刀笔吏的眼前。
“老爷们不喜欢羊毛有膻味,要一遍遍洗。冬天的河水冷得像针扎。”北方羊毛生意红火,可不是每户人家都像贺兰定一样愿意投资研新的生产工具以解放生产力。在大部分酋长、领的眼中,人就是最低廉的生产工具。
贺兰家的羊毛工坊有专门用来洗涤羊毛的滚筒,工人们甚至用不着手沾水。而其他人家只能就着冰川融水,一遍遍清洗羊毛,以期在大市前赶工出货。
刀笔吏撇看眼,继续记录信息,问,“家中还有几口人?”
“五口。。。”说完又立马改口,“先前有五口,后来不知道了。”破六韩拔陵于沃野起义,男儿们追随他东征西讨,而被留在家中的妇孺们。。。。少年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