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柠耷拉着眼皮，“报平安，省得她担心我被你打了，干掉了，世界上再没我这个人了。”
“你当警察是政府养来吃白饭的。”沈淮晏气笑，声带薄怒，“我在你们眼里，就是这么个形象？”
月柠抬眼瞥他一下，又垂下，“那我在眼里是个什么形象？别有用心的骗子，痴心妄想的贱人，贪恋富贵的狗皮膏药？”
沈淮晏脸色发青，“你这是又闹什么花招？”
月柠这会儿也想笑了，这四年不仅她应付沈淮晏颇有心得，沈淮晏对她的警戒防备，也是日进不衰，有增不减。
她何德何能啊。
月柠，“我耍花招，你一眼就能看穿。次数多了，我累了，没意思了，摆烂了，你想怎么样我，就怎么样我吧。”
沈淮晏眼睁睁看她闭上眼，一副引颈待戮的模样，连带整个人恹恹地。
他用力扯开衬衫，他火力旺，室内暖气又躁，只觉得内外全是火，逼得他想发作。
月柠摆烂发蔫，人趋利避害的第六感还在，察觉他定格在脸上的视线，变得火辣刺人，睁开眼盯着他，“沈淮晏——”
对沈家最后那点愿景，彻底化成虚无，她突然很想问问，求个明白。
这世界上，所有事都不是凭空转变，所有感情，也不会骤然冷却。
明明在那个狂暴雨夜的前一天，她外出晚归，沈淮晏还在客厅等她到深夜，桌子放着她睡前牛奶，冷了热，热了冷，王姨都埋怨她害哥哥担心。
甚至更远，沈文菲刚回来，他会顾及她情绪，带她去听演唱会，去沈氏上班捎上她，怕她落单。
她的生日，沈文菲在宴会厅公开亮相，他沉默陪她躲在后院看星星。
那时，沈母待她犹有深情，不会逼她强行出席宴会，宽容她和沈文菲的小摩擦，沈父出差回来，还带给她最喜欢的手办娃娃。
月柠当时留下，是真的以为，沈家能是五个人。
所以那晚骤变后，很长一段时间，月柠反复沦陷在自我检讨里。
是不是她没做好，对沈文菲不够忍让，沈黎川本就不是她的，一切全是物归原主。
可不论她怎么改正都不对，怎么卑微还有错。
刚开始的那一年夜晚，她应付完沈淮晏，背对他侧躺在床边，眼泪滑过鼻梁，流进另一只眼睛，再流到枕头上，浸得头发湿漉漉，冰冷从脸颊蔓延全身。
白天起来，再把心肝脾肺捧出去，捧给沈母看，沈父看，沈文菲看，沈淮晏看，捧给家里佣人看。
晚上收回来，伤口缝补完，第二天再捧出去。
后来伤口太多，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填补。
血液里仅剩的温度，仅够她艰难自保活着。
“血缘关系——是不是真有那么神奇重要？”
夜风灌入窗户，月柠声音很轻，裹挟着飘飘荡荡，传入耳朵，却陡然激荡，震碎，天崩地裂。
沈淮晏脸上恼恨，猝不及防冰冻结成厚厚冰壳，凝固他惊怒交加的阴鸷。
脾气彻底爆发。
“你还在白日做梦？”沈淮晏撅起她下巴。“睡你这四年，不够明白？”
月柠察觉他力气还在不断收紧，几乎捏碎她下颌骨。
“这两日的殷勤原来还是为了沈家。”沈淮晏嗤笑一声，“月柠，你贱不贱？是母亲态度还不够明白，还是沈文菲不够狠，沈家从上到下有一个人欢迎你吗？”
月柠扒他手，“我只想问个明白。”
“身体力行的事实，你亲身经历。”沈淮晏并不信，“还不够明白，用得着问？”
月柠眼中情绪一瞬塌陷个干净。
脸上神情，像冰封后坍塌的碎末，在这个刚入夜的时刻，彻底沉入黑暗。
“我以后永远不会再问了。”
沈淮晏不放过她，扯住她头发，逼她抬头对视，“我以为你逃跑不选沈黎川去国外，是脑子清楚了，现在看来不过是演一趟，等着母亲或者父亲找你？”
“不是。”
月柠是麻木的姿态，头皮的揪痛感抵不上骨缝渗出的痛麻感，沈家养大她这一身皮骨，此时所有细胞都在炸裂，粉碎，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