邛礼和?宫峥明二人又问了一轮,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扣了镯子把呼天号地的老汉又请了出去。
我发?散的神思这才微微回拢:“先前?盯着?这个老汉的人呢?”
“回大人,”蒋刚有些?尴尬,“我们人手不足,跟了两个时辰见那?老汉在墙根睡下了,便调去别处了。”
我看了他?一眼,说:“罢了。”
“陆大人怎么看?”邛礼笑眯眯来问我。
我道:“带周鸢娘罢。”
祝长舟很快就到了,又是一场表演,说什么她也姓周,与周元帅家也有些?渊源,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何必大义灭亲。我兴致缺缺,盯着?她的瞳仁微微出神——长矛送到京城还要几日,能?不能?上书狡辩一下这不是铁证?不行,这会把自己搭进去……
“……陆大人?”
我猛然回神:“什么?”
邛礼眼神有些?探究的意味:“既然她招了是假证,怎么处置?”
“怎么处置?”我面无表情,“自然是按律处置。”
宫峥明道:“那?就先收监罢。”
祝长舟还在说什么“求大人开恩”,我并不买账:“嗯,收监吧。”
笑话,以她的能?耐,今晚就能?金蝉脱壳,让周鸢娘这个身份身死狱中,我何必多?嘴惹人怀疑。
不知何时又落了雪,我站在窗前?看了一遭,都说瑞雪兆丰年,明朝这雪下却不知又要多?几具尸体?。
屋里熏得香暖,我想这些?,多?少有些?悬浮了。
落璮城的案子就像一团乱麻,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很多?事情就被快刀斩乱麻般利落地盖章封案。
听说邻城闹了匪患,还有人说是些?流民,总之这几日城里人心惶惶,火烧驿站的人也没有线索,我的心境也有些?浮躁。
周鸢娘死于烛火燃草,一切看起来就是一场意外,没有人追究,没有人在意。
邛礼和?宫峥明在等京城讯息,这几日过?得悠闲。我无端得有些?嗜睡,好似睡着?了就可以逃避一切,可惜梦中的影影绰绰却不放过?我。
我又一次梦见了那?场大火,梦中我还是襁褓中的婴孩,醒来后浑身上下的皮肤都好像火辣辣地疼。我有些?恍惚,得知这具身体?是前?朝遗女后,我特意想过?这个梦——林更逼宫时,放了一把火。
我从前?以为,原主的意识或许在这具身体?里还有残留,而今天皮肤上的幻痛让我思考起另一种可能?:不是原主的意识,而是这个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记得。
无论怎样,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我像每个寻常的下午一样撑着?床坐起来,刚披上外袍,祝长舟就全副铠甲地冲进来,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倒,热泪盈眶地唤我:“主公!”
我茫然抬头,雕了牡丹的房门大开,风吹雪入怀,陆夏山、哑娘跨了门槛缓缓拜倒,门槛后乌泱泱的人在雪地里伏下身子——
“主公!”
加身早制黄袍就
冷风冻脚,我?尚未着鞋袜,不由缩了一下,才踩在屐上下地负手站立:“平身。”
哑娘手捧龙袍为我?披上,门外又是一阵高呼:“泽被苍生,天地丰盈!”
我?垂眸看身前的?祝长舟,她似乎经过了一场恶战,铠甲缝里?渗着鲜血。我?拢了拢龙袍,心想:赵匡胤啊赵匡胤,没想到我?也如你一般有黄袍加身这一遭。只是你是早知兵变时日的?雄主,我?却是个看似只须等属下献上江山的?帝王,实则是个根本没被通知的?傀儡。
陆夏山在我?面前一直都是强势的?,他?根本没有想到要提前通知我?,这很正常。
但?祝长舟不一样。她为什么不提前知会与我??以她的?武功,来几个来回京畿卫都察觉不了。或许是我?先前的?试探让她觉得我?敏感多?疑、难堪大事。
她和陆夏山有过契约,或许他?们还有别的?协议——比如架空我?。
我?的?心情和风雪同冷,也不扭捏,当场改了自称:“都出去?,孤要更?衣。”
祝长舟道?:“臣——臣妾服侍主公更?衣。”
我?看了她一眼:“甚好。”
门一关?,祝长舟便语速飞快地说?:“邻城流民?起义,一个时辰前打到落璮城下,恕我?擅作主张,用你的?名号举事——”
“邻城流民?早有兆头?,哪里?是一日之功。”我?毫不留情地拆穿她。
祝长舟说?服侍我?更?衣,手下真?没怠慢,一遍为我?系上腰带,一遍说?道?:“主公近日闭门不出,绝不是冬乏罢——浚之,你后悔了?”
我?当然后悔了。穿过来之后,我?就好似被命运之轮推着往前走,走得浑浑噩噩,蓦然一回首,才发觉这是条不归路。
我?忽然明白?了周家那点侥幸心理——能安安稳稳当个太平臣,何必赌一把贼子鼎?
我?没有说?话,祝长舟也不需要我?说?话。她比我?以为的?更?加敏锐,也更?加果断,她逼我?做出了决定。
她替我?整了整冠,看着我?暮色沉沉的?眼睛说?道?:“君上且暂坐高堂,臣为君平四海汤汤。”
这句话,我?只信了五个字。
我?深吸一口气,从祝长舟为我?拉开的?门中出去?,风雪兜头?一劈,我?跨上有人牵来的?马,在军士肃立开出的?道?中往城守府而去?。
落璮城,是周家投诚的?献礼。
先前我?便提过,落璮城官场上,一半是周家子弟,另外一半多?多?少少也受周家的?荫恩。但?偏偏落璮城城守赵致既不在这一半的?周家子弟中,也不在另一半的?荫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