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朕不追究,”皇帝道,“如今正?是用人的时候,朕见陆卿才思过人,朕赐你尚方宝剑,代?朕彻查落璮城炸山一案,望卿不负朕的重望。”
我只好行礼道:“谢陛下隆恩,卑职领命。”
皇帝下位托住我的臂膀虚虚一扶,笑道:“还自称‘卑职’么?”
我闻弦歌而知雅意?:“臣多谢陛下。”
真是可?恶的封建等级制度,连称臣都不是谁都有?资格的。
皇帝道:“朕给你拨两个人做左右手,一位是都察台右都御史宫峥明,一位是兵部?侍郎邛礼。他二人虽然官在你上,但陆卿有?钦差剑,不必怵他们。”
我又是一通谢恩,皇帝便言说乏了,我心领神会?地告退。
出殿来,赵富贵送我出宫,那小子惯是个捧高踩低的,一路陪笑,指望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犯不着开罪他,还十分上道地塞了一块银子:“我本是待罪之身,身无?长物,公公别嫌弃。”
赵富贵笑着收了,说了些吉祥话。
我听得?无?趣,往远处看,天色由红转黑,用小说里用烂的一句话说就是“要变天了”。
在殿中未及细想,皇帝这番安排别有?深意?。先?是提及旧日缘分,一是告诫我他知晓我曾经?谈论圣君的错处,二是点明他的立场正?如他当时提的那样,就是削弱祝家势力。我别无?选择,要么帮他打压祝家,要么死罪斩首。
然后让我去落璮城查那桩案子,一是趁着马上武选的时候把我调走,不让我有?笼络武选选手的机会?,完完全全做个“天子门生”。二是市恩于我,让我亲自报仇。当然,这也是个考较,试我忠不忠心。
怎样表达自己的忠心呢?提示就在那两个左右手人选里。都察台类似我那边的都察院,掌管监察弹劾,而兵部?掌管武官任免。我本以?为会?有?个吏部?官员,毕竟这个时空的吏部?通掌全国官吏,我当时任职武选主事都要他们批准。但我好歹也在兵部?待了一些时日,知道武官任免本是完全属于兵部?,当今皇帝继位时,为了分权刚划到吏部?。因此吏部?实际上还没有?完全掌握这块的权力,兵部?呈报的任免基本都会?批。
派给我这两个人,皇帝这是要对武官下手了啊,甚至不惜承认吏部?现在还管不了武官,这是志在必得?。
只是,他要拿哪家开刀?祝家还是周家?还是,兼而有?之?
我不由笑了一下,皇帝暗示我他不喜人揣测上意?,这不还是让我猜?可?见,他不喜的是对他有?威胁的揣摩打量,讨他欢心的自然全盘接受。
思想着,到了宫城大门前,有?一辆车在等我,这待遇真是今时不同往日。我欣然领情,面?北谢了一回恩,又与赵富贵点头致意?,乘车回祝府。
月麟、九真出来哭了一回,只说我受苦了。我好说歹说哄好了,一夜无?话。
翌日,圣旨一下,我便捧宝剑登程,除了那两个左右手,还给我拨了一队侍从,个个都是京畿卫中的好手。我知晓皇帝的意?思,祝家的丫鬟小厮一个不带,在月麟九真哀求的目光中狠心离去。
和莺吹折数枝花
到落璮城官驿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半夜、月上中天。
我在房中整理行李,忽听窗户处一声?轻响,身后轻风拂过,我警觉地问道:“谁?”
不?待我转身,一双玉手环住我的腰身,身后的人?贴上来:“是我。”
我攥住她的手腕把她撕下来:“安小姐,我立过誓。”
安久思说:“你只说不?单独见良家女,奴家生长?青楼,算不?得的。”
我哼了一声?:“反正算不?算数都是你说了算。”
说罢,也不?理她,自顾自继续整理行李。安久思背着手踱步到我的包裹前,微微弯腰,散落的发丝落在我的肩上。
她说:“听说你受了苦刑,可还疼么?”
我并不?抬头,手上动作不?停:“这?些算什么,合该为小姐赴汤蹈火。”
“我不?是与你说些风凉话,你怨我也是应该。不?说这?些,你伤口可上药了?”
我淡淡地道:“这?都多久的事?了,不?劳小姐费心,陆某皮糙肉厚。”
她上手要来拉我的手:“我看看。”
我一把拍开:“不?必。”
安久思缓缓站直了身子,也淡淡道:“你义父来找过你了吧。”
我本不?想回答,但到底还是“嗯”了一声?。
“陆一衡,”她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道:“是,入虎穴的是我,你自然大可以说这?话。”
“那你来教我,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这?是一个好机会,我都把祝家拱手让你了,你……”她隐隐有些泣音。
我霍然起?身:“祝长?舟,我不?是让你耍着玩的,你有什么难处,大可以与我摊开来商量,何必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又是下药又是易形泼我脏水,你要什么我不?能答应你?非得罔顾我的意愿!”
她突然“哇”得一声?哭出来,反过来抹掉我脸上的泪痕,说:“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哭。”
我吸吸鼻子,道:“谁哭了。”
她扑过来抱住我,呜咽了一回。烛火将?我二人?的身影映在窗户上,我蓦然反应过来,搂着她远离了窗户。
谁料她哭够了,第一句话竟是:“你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我气笑了:“你的背影化成灰我都认识,隔着草帘有什么用?若不?是认出你,我怎会做出撩帘的失礼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