逗得她云髻微颤,又替我斟满。
我原以为,我与祝长舟或许会“两厢无言坐一宵”,或许会各自分被而睡,却万万没有想过,我喝了酒后昏昏沉沉,不多时便人事不知?了。
我后来才?明白,这世上最大的障眼法,就是菩萨垂目,祝帅低头。
送君走马归京师
我醒来时?,是在马车上。
头有些晕,不像是单纯的醉酒。候在一旁的九真见我醒了,扶着?我起来。我打量了一下周围,马车内部空间很大,很像我从定平城坐到镜湖城的那辆。但那辆沾了血污,已经洗不干净了。
我挑帘往外看去,风雪呼啸,山路崎岖。
我问九真:“我为何在车中?”
九真婉婉跪地:“姑爷恕罪,奴婢遵小姐之命带您回京。”
我不解道:“回京?”
祝公爷和大公子?留在京城,为何要我再去闯那龙潭虎穴?
“小姐说,昨日?已与姑爷讲明白,姑爷自然懂得。”
我不由哼笑一声,昨日?匆忙,我满腹疑问都没来及问出口,就?被祝长舟下了药,哪里懂得。
她说已与我说明白,我思来想去,关键多半出在我答应她的那三件哑谜般的事上。
我闭目沉思,心中有了些计较,只是不知?是否与她意相合。
“战事吃紧,我是怎样出城来?”
“回姑爷,从府内小书房地道。”原来如此。
“还有几日?到京?”
九真道:“还有十余日?。”
来时?注意力全在臀腿的伤痛处了,倒不觉得什么。如今身体还算康健,反倒觉得马车颠簸难熬了。
想来每次坐车都遇不上什么好事。万幸一路上平安顺遂,十八日?之后,我们顺利抵达京城。
京城在成朝偏北的位置,入了城,放眼是满街的绫罗绸缎、香车宝马,哪里有半点旱灾的样子?。
祝家在京城也有宅邸,不如定平城坚固气派,只是寻常的三进?小院。我下了马车,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今时?不同往日?,我与祝长舟成了亲,是转了正的祝府姑爷了。
没来由一阵心虚,我佯装淡定去见祝公爷,拜道:“小婿见过岳父。”
祝公爷似乎永远乐乐呵呵:“长舟书信比你先到几日?,我已经知?晓了。休管旁人说的闲言碎语,换了婚书又有将军证婚,便是我大成合律的夫妻。”
我知?道他说的闲言碎语是什么,无非是说无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实在封建王朝,这种流言的攻击对象多半是祝长舟,但祝长舟自己和她爹爹都不在意,想来是别有计较。
我垂手道:“是。公爷可知?子?昭为何叫我回京?”
“长舟未曾与你言明?你小两口的心事,我这糟老头子?哪里晓得呦。”
“一衡一路辛苦,去歇息洗漱罢,”祝公爷又说,“晚间我几个老友都想来看看我的乘龙快婿,这接风宴一衡可要来啊。”
我心下了然,这是为我铺路:“一衡明白。”
小丫鬟引我去了西厢,月麟九真她们已经在整理行李。我见西厢雅致,墙上悬着?琴剑,生闻还有经年不散的龙脑香,心下已经确认了大半。但还是张口问道:“这是小姐闺房?”
九真笑道:“不错。”
祝长舟不在此处,但又处处留有她的痕迹。我没有什么旖念,更多的是鸠占鹊巢的不知?所措。性别是假的,身份也是假的,在这个祝府,我有些不知?该如何自处。
洗去一身风尘,屋内屋外也点了灯,公爷早差人送来了今日?宾客花名册,名讳官位一一标得清注得明。我将名册记在心,不多时?,祝公爷的小厮掌着?灯来请我,我随他穿过风雨连廊,往膳厅去。
祝公爷和大公子?已经在了,我忙行礼告罪来迟,又是一番寒暄。少顷,宾客也纷纷而至,客席从上首到下首分?别是黎王林煜鸿、杳伯公裘学?真、兵部尚书程丘、郓麾将军公仪良、兵部侍郎蒋飞沉。
膳厅不大,这些人一坐,也算坐得满了,个个分?量都不轻。
正如祝公爷所说,这些个既是老友,除了蒋飞沉是个少年人,余下的都三十往上,年岁最大的程丘已鬓发双白。
他五人与我贺喜,我一一敬酒。
酒过三巡,程丘道:“这天?愈发寒凉了,昨夜那场雪,压坏了我那枝照水梅,本还说今年花开,便移一两枝送予诸位大人,恐怕没这个缘法喽。”
大公子?祝长风道:“我听说妹夫对梅树有些研究?”
我吃了一惊,哪里来的谣言!
我正想讲个什么话把这页揭过,我的岳父泰山和他儿子?一唱一和:“我这女婿今年可是催发了一枝梅花,让一衡改日?也给你催催。”
程丘慈祥地看着?我:“贤侄还有这等妙处?明日?定要去寒舍救救我那病梅。”
我又敬了程丘一杯:“不敢,倘若侥幸花开,定是程大人的梅好。”
这机锋打的,哪里是在说梅花,分?明是给我走后门?。今日?这五人一来,明日?我再往程家一去,满京城都晓得我要进?兵部了。
蒋飞沉也附和道:“浚之得日?也去我府上降降神通?我那梅树也是‘渴病急须救’啊。”
我揶揄道:“蒋大人看书涉猎得广啊。”这句“渴病急须救”在我那个时?空出自《桃花扇》中“秀才渴病急须救”,在这里也是一话本里的香艳之语。蒋飞沉又是喊我的字,又是说些年轻人喜闻乐见的话题,结交之意不言而喻。因此,我也不吝暗示自己也看过这种书,与他做个心照不宣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