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老宅,书房。
头花白的老人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练字,讲究的是一个心静,心不静,越写只会越烦躁。
纸上墨痕未干,老人苍老浑浊的眼睛好像在透过这些纸在看什么,良久,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拄着拐杖起身。
站在一旁的管家像是早就预料到老人的举动,伸手扶住老人有些颤抖的双手,温声道“小少爷在二楼。”
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一切通讯产品。
二人上楼的时候,江凛正站在一架蒙上白布的钢琴前垂眸看着什么,窗户没关严,带着凉意的风吹动轻飘飘的白布。
他站得很直,落下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背后的窗帘被风吹得来回晃动,摇晃的树影若隐若现,江老爷子第一次有种感觉——
这个他从小养大的孩子是孤独的。
孤独,这个一般出现在弱者身上的形容词,跟从小到大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处处要强、事事都要争第一的江凛似乎是毫不相关的形容词。
江老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手中的拐杖在厚重的地毯上点了两下,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站着的江凛先一步打断。
“我得去见她。”他说。
窗外风声呼啸,他的声音仿佛裹挟了还没滴落的雨声。
“我得去见林涵。”这位一直总是冷漠的、高高在上的江小少爷终于露出了一点服软的迹象,“我不能没有她。”
“我很担心她——”
网络与现实中现在骂声一片,他不敢去想小姑娘如果看到那些饱含恶意和评论的言内心会是什么感觉。
江凛闭上了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我得去见她。”
——除了他,她还能依靠谁。
老人紧绷的脊背无声地松懈下来,他好像站在十几年前命运的分岔口,眼睁睁地看着不同的人做出同样的选择,他开口的那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
“好孩子,等明天、等明天吧。”他转身向外走去,背影颤颤巍巍,“我们……好久没见了,先陪陪我这把老骨头吧。”
“明天下午三点你就可以离开。”
*
江父带林涵去的是一间海景房。
海风带来的清凉气息和咸腥气味在鼻尖萦绕不去,于是她伸手揉了揉鼻尖。
江父看到她这个举动无声地露出了个理解的笑,随后贴心地关了窗户,室内光线有些暗,于是他又打开了灯的开关。
灯光亮起,照亮了室内的一切景象,林涵才仔细端详起这位自称江凛父亲的样貌来。
他已经不再年轻了,额头和眼角有细微的纹路,穿着朴素,待人处事恰到好处,是一种恰到好处的舒服,不奢侈、不强势、不带有商人的精明。
温柔,她很少用这个词来形容一个男人。
一种不带有女气的温柔。
“江、江叔叔好。”女孩怯怯地望过来,声音有些迟疑,“请问您是……要和我聊些什么吗?”
江父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依旧微笑,“这是江凛小时候生活的地方,不去看看吗?”
客厅里正对着沙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立着的相框,照片内装着一家三口和他们曾经幸福的生活——
柔弱美丽的女人挽着丈夫的手,中间是一个臭着脸的装酷的小孩。
那时候的江父看上去还很年轻,给人一种和现在的江凛十分相像的感觉——彬彬有礼的气质下藏着不驯的含着戾气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