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苏玠大人,似乎不太一样。皇恩浩荡,得了到汴陵来采办贡品的肥差,洗个手都能漂起厚厚油花。苏玠却面无表情,整个晚宴都在与汴陵的富户们争辩几等绸缎的市场价格。在座的大人物暗暗向樊霜使了个眼色。她会心颔,身姿如银鱼地游弋过去。
“良辰美景,苏大人明明是雅人,却和我们这些俗人混迹一处,尽说些市侩之语。难为苏大人了。”
苏玠见她容貌娇艳,谈吐大方,颇觉可亲,便住了口舌之争,微微笑道:“春花老板说,有一位都知雍容婉约,解语风流,看来就是樊霜姑娘了。”
樊霜飞红了脸,连连自谦,心中给长孙春花记了一回人情。
“值此好宴,樊霜给诸位贵人讲个小故事凑吧。”她于是娓娓道来,讲的正是卓合的故事,讲她在宝船上如何倾倒众生,到了中土如何艳压满城,最后又是如何与微服私访的皇帝相识。故事尽时,她按惯例留了个悬念:
“请各位贵人一猜,这位卓合美人最终是否嫁入了皇宫?”
座中听众自然是好圆满的多,纷纷答是。
樊霜款款一笑,正要引出一段郎情妾意,顺水推舟,却听苏玠道:
“卓合确有其人,本官幼时曾在弘文馆中读到前朝记载,却与樊霜姑娘所讲大不相同。”
樊霜微微吃惊。这故事她讲过几百次,还是头一次有人提出质疑。
“哀帝时有海外伶人卓合,善歌舞,容姝异,有艳名,帝召其入宫。卓合持剑入宫,面东而哭,自刎于玉阶之下。后三年,贼兵自东而来,天下遂覆。”苏玠感喟地摇摇头,“这是前朝起居注中的记载,外人少知。”
众人讶异,谁都没有想到,樊都知的起手式竟有个这样的意外结局。
半晌,樊霜颤声道:“苏大人所读记载中,可有说道,卓合她为何要自刎么?”
苏玠叹了一声:“既已经回不了家,怎能再失了自由。”
苏玠身死的那一晚,也是这样的欢宴之后。樊霜将苏玠扶入暖厢,送上牙床,点起安息香,只是香中添了一味催情丧志的“袖中春”。
刀尖刺入苏玠胸口的那一瞬,他失落的双眸紧紧瞪着她,仿佛在说:
你也回不了家,如今还失去了自由。
身后的人冷冷一哂:“既选了这条路,就不要后悔。”
樊霜咬着牙道:“东西究竟在哪儿?”
苏玠向来克制的神情中染上了一丝张狂:
“你们永远都不可能找得到。”
刀刃更进一寸,他唇边溢出鲜血,不过须臾,便低下了高贵的头颅,死得像路边冻死的乞丐一样灰暗。
身后的人哼了一声,淡淡吩咐:“把那个叫菡萏的花娘带进来吧。等她醒了,会清楚地记得,这一切都是她亲手所作。”
作者有话说:
给大家道个歉,今天回来临时有事,更晚了~有点匆忙,如有错字框框等下再抓一次感谢在2o2o-o8-o422:39:13~2o2o-o8-o821:52: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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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o章、盐香风色
又是一日世间匆匆,春花归家时,星月皎洁,明河在天。晚膳时辰已过,腹中竟也不觉饥饿。
仙姿是个扛不住饿的,一到家就一头扎进厨房。春花绕过前庭,正要往书房去,不意撞见祖父长孙恕手里捧着个茶碗,挨在太师椅中,昏昏睡去,鼾声如震。
春花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将茶碗从老人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来。老人鼻子一抽,腾地打了个喷嚏,自己把自己从椅上弹了起来。春花也吓了一跳,手一哆嗦,茶碗翻到地上碎成几瓣。
长孙恕懵然睁眼,便看见春花小混蛋恭顺娴静地站在面前。
“怎么回事儿?我睡着了?”再看一眼地上,“是你把爷爷的茶碗给打了。”
“没有啊,”春花无辜道,“爷爷,我刚回来,你就是这个样子啦。”
“……”长孙恕没精力和她计较,捋捋胡子:“你回来的正好,爷爷等你一天了。”
“欸?”春花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长孙恕一指案上:“你来看看,这都是爷爷在城中搜罗来的青年才俊的画像,每一个都知书达礼,家境清白,上有兄长,情愿入赘……”
“哎呀,爷爷!”她一拍额头,“我想起还有几十本账本没有看,我得……”
长孙恕揪着后领把她摁在太师椅上。
瞅一眼堆成小山的画卷,春花恨不得当场滩成一滩油汗。
汴陵城哪来这么多上有兄长还至今未娶的才俊啊?
“坐好!这么大的姑娘了,站没站相,坐没坐相!”长孙恕瞪了她一眼,仿佛怕她唐突了画卷里的美少年似的。
“……先看这位,这是办私塾的吕先生的二儿子,学富五车,我见过,人很秀气,性情也文雅,吵架一定吵不过你。”
“还有这个。这是卢老爷家的小儿子,脾气好,人老实,长得也不错,白白胖胖,细皮嫩肉的……”
春花翻了个白眼:“爷爷,咱们这是要招女婿还是吃人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