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晗儿没死,他或许还能有些慰藉,可晗儿也无情地抛下了他。他坐拥天下,却活得像个孤家寡人。
谁能想到,陪他最久的人竟然会是一个太监。可悲,也可笑,而这就是他的宿命。
喝下汤药后,困意上涌,端庆帝疲倦地闭上双眼。见状,何益缓缓站起身来,脚步轻柔地捧着药碗走了出去。
宫殿外,淡淡的月色倾泻在枝桠间,投射出一片孤冷寂寥的阴影来。
何益仰头看向那一轮被乌云遮蔽的明月,心头浮现出缕缕悲凉。大厦将倾,每一个人都在默默等待命运的安排。
楚军踏破城门之日,便是他和端庆帝身死之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主仆一场,命运相连,纵然不甘,却也无力转圜。
“何公公,您累了一天了,就让奴才替您守夜吧。”往日跟在他身边的小太监一脸讨好地凑到他跟前,何益却叹息着拒绝了他。
“不必了,你走吧。”自病重后,端庆帝的性子越发苛刻,除了自己之外,谁都伺候不好他。
左右他们主仆间可相处的时间也不多了,累一点也无甚大碍。
“是。”被拂了好意的小太监讪讪地垂下头,很快就转身而去,消失在了浓重的夜色里。
枝桠间蝉鸣聒噪,晚风阵阵,吹走了白日的燥热。何益站在廊下,神色寂寥地望着疏淡的月色,心头泛起了无边的苦涩。
他就这么守着屋外,到了半夜,忽然听见屋内传来一阵痛苦的嘶鸣。他心头一紧,蓦然生出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砰的一声,他用力地推开房门,顾不上点燃烛火,脚步仓皇地跑向了龙榻。
床榻上,端庆帝痛苦地捂着胸口,疼得连话都说不出口。
“皇上,您怎么了?”
借着淡淡地月光,何益瞥见了端庆帝口鼻处不断溢出的血,惊骇地叫嚷道:“快t来人啊……皇上出事了……”
听到叫喊声的小太监和侍卫们应声而来,烛火被点燃后,看见倒在床榻上满脸青紫、七窍流血的端庆帝,众人无不吓得魂飞魄散。
“皇上……皇上驾崩了……”
昏暗的宫殿很快就变得灯火通明。丧钟敲响的那一刻,整个宫廷都乱成了一团。
丧讯传出宫外后,整个上京城都炸开了锅。大战在即,国君崩逝,一切发生的那么突然,巧合到让人惊叹。
丞相和一众朝臣连夜进了宫,太医院的太医们面面相觑地跪在太极宫里,谁都不敢说话。
看着龙榻上已被清理干净的端庆帝,丞相陆怀忠五味杂陈地看向跪在地上的那群太医,嗓音沉痛地质问道:“皇上到底是怎么死的?”
太医们惴惴不安地交换着眼神,谁都没有回答,最后还是院使吴太医颤颤巍巍地开了口。
“皇上他……是死于砒霜之毒……”
“什么?砒霜?”陆丞相面上一僵,大惊失色地问道,“是什么人胆大包天,竟敢毒害皇上?”
宫人们惶恐地仆地而跪,谁都没法回答他的问题。见状,他只能看向跪在最前面的何益。
“何公公,你是贴身伺候皇上的人,应该没人比你更清楚太极宫内的一举一动。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皇上怎么会中毒?”
何益早已哭红了眼睛,他悲悯地看向疾言厉色的陆丞相,嗓音沙哑地说道:“毒下在了皇上的汤药里,来送药的小太监溺毙在太掖池里了……”
“到底是谁要害皇上……”群臣中不知是谁低声问了一句,可这个疑惑却得不到回答了。
小太监一死,线索就断了。再者,楚王兵临城下,端庆帝无端暴毙,山河飘摇,他们根本没心思去追查幕后的真凶。
“丞相大人,现在该如何是好啊?”六神无主的朝臣们神色焦灼地看向陆怀忠,人人都期待他能站出来稳住局面。
“当务之急是要稳住江山社稷,如今之计,只能恭请楚王入宫了。”
于他们这群臣子而言,谁做皇帝都一样,只要江山不乱,他们的地位就不会动摇。
闻言,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只有何益,眼角轻垂,眸中覆满了寒霜。
恳求
都说人走茶凉,端庆帝死因不明,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伸张正义。
朝臣们急不可耐地期待着楚王进城,陆怀忠甚至带着六部尚书,亲自迎到了城门口。
这一战胜得太过轻松,连楚王自己都深感意外。
进城那日,百姓们夹道相迎,人人面上都露着期盼和欢喜。没人在意端庆帝的死,就好像死的不是他们的君王,而是一个无关痛痒的无名小卒。
回到睽违已久的皇宫,望着熟悉的殿宇,楚王的心中生出了一股物是人非之感。
端庆帝的遗体已经移出了太极宫,棺椁就停放在太极宫后的青云殿里。
楚王先去看了一眼薨逝的端庆帝,而后又派人去安抚了皇后。站在太极殿里,望着跪倒一片的大臣,楚王仿佛回到了两年前父皇崩逝的时候。
那时他满心惶恐,生怕不能保全自己。而此时,他却摇身一变,站在了群山之巅。
命运的齿轮或许早在就藩的那一刻就开始转动了。
从他遇见沈幸的那一刻,又或者说是从他意外救下谢凝的那一刻,一切就悄然改变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王爷以社稷为念,尽早继位,以安民心。”
陆怀忠神色凛然地拱手劝诫,字字铿锵、句句有力。他话音刚落,群臣便异口同声地响应附和。
“请王爷以社稷为念,尽早登基!”
群臣顺服,百姓归心。在这一片掷地有声的请求中,楚王不禁心潮澎湃。可他却没有立刻应下,而是谦卑地说道:“众皇子之中,我的资质最为平庸,怕是力有不逮,难以肩负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