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瓜味苦涩,想来是余娴不爱吃这东西。梁绍清头一回见用蔬果骂人的,龇牙笑出来,“青瓜耐旱,性寒凉,祛暑败火,我祖父行军那几年恰逢大暑,多处旱灾,以此物充饥才撑下来,冬日确实不易察觉它的好处,不如待夏时你再看看?你上回热的时候,不正是我请你喝了一盏沁心饮……”见她唇面虚白,梁绍清这才敛起笑,“怎么了?头晕?是方才行得太快,冷风吹着了么?”
他天生厚脸皮,与他阿娘截然相反,出什么事都不会觉得是自己有问题。
惹得余娴再次抓起身后碎冰想砸他,“我是被你气的!”
见他满脸无辜,她头晕得一时忘了要丢,索性把涌到心口的一腔怨言倾尽,“我不懂你为何总喜欢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做一些不着边际的事!你想要玉匣,与我家作对,我尚可理解为立场不同!可你对我格外奇怪,我哪里惹到你了吗?你讨厌我才故意戏弄我吗?”
“我?讨厌你?”梁绍清一怔,又笑起来,“噗哈哈哈……”他玩世不恭的态度更让人来气。
“你莫要打断我!等我说完……!”
“好好好……别哭、别哭。”
余娴继续哭道,“你觉得我可笑,是因为你当真倾慕我的夫君,假借与我交好之名徐徐图之,背地里向我使绊子?你若真心爱慕,他与我成婚前,你大可坦荡追求,何必在他婚后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若你不是倾慕他,又为何频频向我叙述此意,就为膈应人好玩吗?从前我敬佩你不顾他人眼光,活得爽朗潇洒,而今看清了你才晓得!你哪里是潇洒!你分明是不把我当人看!想如何就如何!可我自认从未对你失礼,到底哪里惹了你,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根本不会滑冰,为何跑了这么远?呜——“”
说完了,长声哭泣,她终于想起手中冰块,抽噎道:“我真的要狠狠砸你了!这是你不顾我安危,不问我意愿,将我带至此处,害我担惊受怕应得的!……你不许说出去!”有点理智,但不多。
梁绍清看着她的泪眼,听着她的哭声,回味着她的话,愣住了,心落下一拍,缓缓回,“…我不说。”
冰块在余娴手中捏得太久,遇热有些松动,掷出时在空中裂成两块,本来是朝梁绍清的衣角砸去,飞了一块砸到他的鼻梁。
“哎哟!”梁绍清被猛砸得回了神,捂着鼻子大叫,“小娘子你真下这么狠的手啊!”
听他惨叫,余娴也慌了,她只是气不过,但不想生事,知道自己要使力,还刻意挑了衣角去砸,想着既出了气也不会给姑娘家砸坏。等说开了话回去,就算祁国府知道她无礼,也归结于小打小闹,这事就可以过去了。但他若是受伤,自己有理也变无理,结果可就大不一样了!
“你没事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余娴赶忙道歉,心虚地问,“没有受伤吧?”
“你都叫我别说出去了还不是故意的?”梁绍清移开手给她看,感觉鼻中有一股暖意,“出血了么?!”
兴许只有一点,余娴并不能看到,连忙摆手,“没有没有!连一点淤痕都没有!我的力气很小!”
“鼻子上没有淤痕,但方才砸我那么多下!我不信没有淤痕!”梁绍清挑高秀眉睨着她,故意恶狠狠地说,“等我回去好好检查胸口!但凡落下一道,我就上门来找你!”
幸好余娴早有准备,低头怯声道,“那几次砸你,我控了力道,用的气力比刚刚还小,还挑了衣裳和皮肉最厚实的地方,连痛意都不会有,你说出去,也没有人信你被我砸过。”
梁绍清倒吸一口气,盯着她,上下打量,“原来你是个切开黑啊!”他挽唇一笑,“你这么直白说出来,不怕得罪我,得罪祁国府,以后我愈发针对你了?”
“你已经愈发针对我了。”余娴说着又要哭起来,哽咽道,“我没有得罪你的时候,你也没有放过我、放过余府!”
“我怎么没放过余府了?”梁绍清拧眉,“方才我还说想帮你二哥……”
“那本就是你推波助澜的事情!他是罪有应得,但你跑来问我二哥的前程,戳我的心窝子,说什么帮忙照看?难道要我感谢你吗?良人那显眼细作,我虽打发了还给你,心底却也要期望你们祁国府不再追究这份‘谢礼’的来去!这都算了,最让我讨厌的便是俏柳的事,分明是你先起了歹心要利用她对付余府,不知为何不想利用了而已!反倒要我赠礼感激你高抬贵手?”
“以权势欺人也要讲究个说法吧?你使坏时,张口就要抢我家的东西!你施恩惠时,抬手便要我感激你大发慈悲!可你忘了这三件事本就是祁国府兴起!打了人脸还要让人笑脸相迎!这是放过吗?世上还有这样气人的事!”
这么一说,好像是很过分。梁绍清难得地反省了一下,但也只有稍稍一下,便另辟蹊径道:“这么说,你赠我玛瑙簪,也不是真心的了?”他拔下来,递给她,露出一笑,“那我不要了,你寻个真心的礼给我。”
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羞耻心?!活了二十年,余娴从没有这般无力过,她善解人意,饶是在阿娘和良阿嬷的禁锢下长大,沟通困难时也能寻到淹没在唠叨中的好意,但面对梁绍清,她是有一万张嘴也讲不清事情。
既然如此,余娴也不想再和他作过多纠缠,撇开他的手,她去解冰鞋,她要离开这里。
“我带你滑回去吧?这么远,要走很久的。”梁绍清把簪子插回脑袋,见她不听,叹了口气道,“我现在知道你很讨厌我了…但我还是要说,我不讨厌你,我大概是喜欢捉弄你吧…看你怯生生的模样、生气的模样,我觉得很好玩,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