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宁静温婉的金玉音此时倒显出几分犹豫,似是思考了很久,才开口问:“督公刚才说的不愿找对食,只是因为念及宫女总会放归吗?”
他有些意外,但还是认真回答:“也不尽然吧……有些事情,还是不必说开,希望金司药能体谅。”
金玉音点点头,缓缓道:“还记得之前曾有一夜在宫中偶遇督公,长夜幽黑,独行踽踽,倒叫人有些难以忘怀。”
江怀越眼波微敛,淡淡笑道:“当夜多谢金司药叫宫女送来灯笼。其实江某之前就说过,已经习惯独自夜行于暗处,并不会有孤单不安之感。”
“是吗?然而暗夜多不测,长路多崎岖,若有灯火相伴,总好过独自前行。”金玉音依旧云淡风轻,唇边小小笑靥,春风拂面不知寒,她朝着江怀越端庄行礼,款款道:“其实宫中有好些女子即便到了放归的年纪,也因为种种原因不愿回乡,或许在这道道宫墙之间,有人最终能与督公风雨同路。”
江怀越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过了片刻才道:“多谢金司药好意提醒,只是宫中生涯如深海行船,风雨诡谲太多变数,江某觉着还是独善其身较为合适。”
“督公此时这样说,或许等待一段时间后,自然会改变想法……”金玉音笑了笑,随后也不再多言,与江怀越道别之后,分别向不同的方向行去。
第53章
江怀越回了西缉事厂之后,又恰逢姚康等人抓来了一批嫌犯,于是忙着审理拷问,等到事情有所眉目之后,已经是过了四五天了。这日清早才将卷宗整理清楚,顺天府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之前甄氏主仆案中的那个同样失踪的薛祐已经有了下落,与他同时被找到的还有甄氏的丫鬟佩兰。
江怀越随即又去了顺天府,见到了被带回来的薛祐和佩兰,顺天府尹已经将事情核查清楚,并呈上了薛祐画押的口供。江怀越看过之后,问道:“这样看来,余四全应该是清白无辜之人了吧?”
“是是,此事实属误会,下官这就命人将他放回。”
江怀越拖长声调道:“大人倒是一句误会了事,可险些让他白白丢了小命。以后办案子还是得多多核查才行,否则铸成大错,又岂能挽回?这事还亏得不是万岁亲自过问,不然……”
“大人所言极是!下官谨记在心,绝对不会辜负大人叮嘱!”顺天府尹背脊又冒出冷汗,一旁的幕僚赶紧给他使眼色,他便将早就准备好的银票塞给江怀越。谁知对方竟将脸一沉,“张大人,你当我专门跑来是为了这?”
顺天府尹赔笑道:“下官当然知道大人绝非贪图银两之人,可是大人为此事操劳辛苦,下官怎么也得有所感激……”
江怀越却冷哼一声,将银票扔回桌上,一言不转身就走。顺天府尹连忙在后追赶,才出厅堂门口,正好有一位年轻官员从堂后走来,江怀越望到此人略微一怔,还没等他开口,对方已经快步上前行礼:“江大人,多日不见了!”随即又向顺天府尹拱手拜见。
顺天府尹只好咳嗽一声,端回架子道:“原来是盛经历,你到此处有何事情?”
盛文恺谦和笑道:“下官是奉了左军都督府的柳同知之命而来,刚才听闻大人有事在忙,就先和您府中的通判说了。”
顺天府尹与柳同知素来私交深厚,听了这话也不便在江怀越面前再多询问,只好向江怀越低声道:“刚才那点意思若是大人不喜欢的话,下官稍后再另送他物到府上……”
“说了不用,还自作多情什么?”他懒得再多说,随意拱了拱手就快步离去,刚走出顺天府,就听后方传来唤声,回头一望,果然是盛文恺疾步赶来。
江怀越扬起眉梢,等着他开口。盛文恺温和笑道:“大人果然事务繁忙,下官也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您,之前曾经递送帖子请大人赏光,可惜未能如愿。”
江怀越一边走下台阶,一边曼声道:“盛大人不必记挂在心,您的意思我明白,只是从外省调回京城的官员实在太多,我也没法一一前去赴宴。再说上次在淡粉楼不是已经见过面了吗?”
“那次是邹大人做东,下官来到京城,还是希望能多多得到大人的指点,也好避免走弯路。”
江怀越瞥了他一眼:“你不是还和我义父曹公公有交情吗?既然他老人家都能为你说话,就不必再来找我了吧?”
盛文恺怔了怔,连忙道:“江大人说的是上次那个馥君和相思的事?当时实在是焦急万分,想必大人也知道,我们盛家与她们云家有过旧交,听闻姐妹俩先是被抓进了高府,后来又被带入西缉事厂,下官心情忐忑,然而当时与大人只是初次相识,若是贸然求见谈及公事只怕打搅大人。而下官父亲生前曾与曹公公有点交情,下官便想到请曹公公跟大人说起一声,没想到大人因此有了误会……”
江怀越蹙着眉,这时他的随行车夫已经将马车赶到了顺天府门口,盛文恺见状,又低声道:“曹公公毕竟已经是隐退的人了,下官有许多话想跟大人相谈,还望大人给个机会。”
江怀越踏上马车,略一思忖,回头道:“回去等音讯吧,我要是有空,会叫人去通传。”
盛文恺连忙道谢,江怀越却已经坐进马车,很快离开了顺天府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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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西厂后不久,杨明顺就主动过来替他捶肩敲背。江怀越让他去宫里传递信息,告诉余德广,他的堂侄很快就能放回家里了。杨明顺一边应承着,一边厚着脸皮问:“小的既然要去向余公公传话,那总也应该了解事实真相吧?那个失踪的薛祐和丫鬟到底是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