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就去问了一下马元腾,看看他是怎么说的。”我说,“超乎我想象的是,这个孩子有着同龄人不具备的心理素质和缜密的思维。我问他的时候,他心存戒心地先说自己不记得了。后来他可能想明白了我问他的意思,就说任前进先拿着匕首,他顺手抄起了卧室外茶几上的西瓜刀,可是在搏斗的过程中,双方的刀都掉了,捡起来的时候,就互换了。”
“对啊,他的这个说法,就可以解释所有人身上的损伤了。”钱局长点了点头,说道。
“确实,所以我说他的反应超乎了我的意料。”我说,“可惜,我还是认准了马元腾才是凶手,只是我没想到他的智商这么高。咱们先不说搏斗过程中两个人的刀同时掉落的这种概率有多小,单说两个人的损伤。任前进身上只有匕首伤,而马元腾的身上只有砍伤。也就是说,按照马元腾的说辞,在刀具掉落之前,他们两个人都没有伤害到对方,等刀具掉落之后,重新捡起来,才开始互相伤害,你觉得,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是不是更小了?”
我顿了顿,见大家都没有反应,于是接着解释道:“我们再看一下刀具的来源。匕首是什么来源,这个经过调查实在是查不清楚,也不知道是不是死者家里的。但是西瓜刀肯定可以确定,是切完西瓜以后放在走廊茶几上的。任前进如果想用刀来威逼彭斯涵,那么直接拿这把西瓜刀更有威慑力,何必拿出一把不知道从哪里取来的,还容易误伤自己的匕首去威胁呢?”
大家都在沉默,没有赞同我的观点,也没有否认我的观点。
“而且,通过尸体检验,可以确定的是,任前进是上身没有过多的移动,被连续刺击导致心脏破裂死亡的。”我说,“任前进的损伤,在左侧胸口平行而密集,肯定是在固定体位下形成的。结合对任前进后背的检查,我们认为,他当时是被马元腾控制住了,后背和地面挤压、摩擦才留下了肌肉内的出血。马元腾如果本来就处于‘自卫’的心理,那么他下手这么狠毒,是不是有些解释不过去呢?”
“会不会是因为被砍了,所以心生怨气,才这样泄愤的?”钱局长问道。
“既然说到马元腾的损伤,那我就再详细介绍一下。马元腾额头上的一刀,肯定是面对面砍上的,具体什么时候砍的,我就不好说了。关键是他后背不同走向、不同程度的多处砍伤。这是符合马元腾在前面跑,任前进在后面追,边追边砍的。既然是追砍伤,那么本应该是‘正义’一方的马元腾,为何底气不足,一直被追砍?反而‘邪恶’的一方,任前进却没有任何被追砍的模样,而是被面对面刺了一刀,然后固定体位下连续被刺中肺脏和心脏。”
“嗯,有道理,但是这些都只是推测啊,充其量只是疑点,而不是证据。”钱局长说。
“是啊,所以我刚才说的是,这只是让我觉得有疑点的起始点。”我说,“后续的更多发现和证据,最后证明了疑点。”
“你还发现了什么?”小李急着问道。
“接下来的现场勘查和调查情况,还是不断地出现疑点。”我说,“第一,女孩处女膜完整,没有被性侵过。如果是这个当了两年的继父想性侵,恐怕早就性侵了吧?”
“那可不好说,之前女孩母亲一直在身边啊。”小李说。
“是的,可是他们俩住到现在这个房子里,也已经有半个多月了。”我说,“半个月的时间,为啥要选择昨天晚上?”
“这个还是不好说,谁知道色狼什么时候色胆包天?”小李说。
“我这么说,也是有依据的。”我说,“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第二,我去现场看了看环境,意外地发现了任前进案发当时正在使用电脑。而且电脑上显示的状态并不是工作终结的状态,表格里的内容没有填完,甚至还有选字框悬浮在屏幕上。这说明任前进是正在打字的时候,突然离开了电脑。打着字,突然一时性起,去强奸?另外,在实施强奸的过程中,为了防止女孩叫喊,凶手捂住了女孩的嘴巴。这个动作如果是任前进做的,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为了进一步控制女孩,用匕首去刺伤女孩的大腿,这个行为如果是任前进做的,就有些不可思议了。一方面捂嘴刺腿不让女孩出声,一方面又是踹门进入不怕巨大的踹门声,这是不是有些矛盾了?所以,这更像是女孩激烈反抗,凶手实在是控制不住了,情急之下做出的幼稚的举动。”
小李顿时语塞。
“第三,是林涛这边的情况。”我微微一笑,说道,“现场勘查中发现,女孩卧室的窗外树干上,有新鲜的攀爬痕迹,倾向是任前进的鞋底花纹,女孩的窗户大开。虽然不知道这个攀爬痕迹是不是和案件有关系,但是至少任前进想进入女孩房间,不用攀爬吧?综合以上三点,更像是有人从树干攀爬到女孩房间,撕扯衣物、捂住口鼻,想要实施性侵。可是女孩激烈反抗,甚至发出了声音,凶手情急之下刺伤女孩,想让她害怕。不过,隔壁屋的任前进还是听见了声音,于是踹开女孩的房门,看见了眼前的一幕。也就是说,夜袭女孩的是马元腾,而不是任前进。这时候,任前进拿着门口茶几上的西瓜刀要砍马元腾,而马元腾身形矫健,躲开了,跑到了院子里。在此期间,任前进一直拿着刀在后面追砍,这才形成了马元腾后背的损伤。在院子里,马元腾瞅准了机会,一刀刺中任前进的要害,让任前进基本失去了抵抗能力,然后他骑在任前进身上,连续刺击。因为马元腾自己伤势也不轻,在他想逃离现场的时候,体力不支倒地,只有等候别人发现了。”
“你的这三点确实让人很疑惑,也只有用你的重建过程来解释全部现场才最合理。”钱局长说,“可唯独最关键的证据是无法解释的。为什么彭斯涵的身边,只有任前进的鞋底花纹?如果是马元腾作案,他必然会在彭斯涵身边留下足迹,而即便是任前进进入了中心现场,也不可能留下那么多血足迹。”
“这个很简单。”我笑了一下,说,“换鞋子就行了。”
会场所有人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开始,我觉得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太过于冷静和高明。可是,在我接触过马元腾之后,我确信眼前的这个十七岁的孩子有这样的思维和能力。”我说,“任前进和马元腾都是42码的脚,换鞋子也不困难吧。”
“所以,你有证据了?”钱局长问道。
“经过昨天一晚上的彻夜工作,证据确凿。”我说,“第一,我在现场就嘱咐了提取三个人的衣服进行DNA检验。经过多点、多处的提取,结论如下:彭斯涵的身上只有她自己的血;马元腾的衣服上,有彭斯涵、任前进和他自己的血;任前进的衣服上,只有马元腾和他自己的血。这样看起来,任前进并没有接近彭斯涵,接近她的,是马元腾。”
“确实确凿。”钱局长捶了一下桌子。
“第二,我们提取了彭斯涵的手指甲。”我说,“手指甲里检出了马元腾和任前进两个人的DNA。指甲里有任前进的DNA很正常,因为他们是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可是有马元腾的DNA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确实。”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证据。”我喝了口水,接着说,“这个证据是验证我所有推论的基础证据,那就是两个人的鞋子。经过DNA检验,波浪形鞋底花纹的运动鞋虽然穿在任前进的脚上,但是其内侧主要是马元腾的DNA。方格形鞋底花纹的鞋子,则正好相反。也就是说,这个证据彻底证实了马元腾在杀死任前进后,换完鞋子才向门口准备逃离的犯罪事实。他体力不支后,也就放弃逃离,因为他已经想好了对付警方的说辞,所以就有恃无恐了。”
“我这边也有情况要补充。”程子砚举了举手,说,“我们调取了马元腾学校门口以及前往现场的沿途监控。证明马元腾是前天晚上八点半从学校门口离开,大约九点步行到现场附近的。沿途监控中,我们找到了一台成像非常清晰的监控,可以看清楚马元腾脚上的白色鞋子有L球鞋的标志。”
“提示一下,在警方发现他们的时候,任前进穿着的是波浪形鞋底花纹的L球鞋,而马元腾穿着的是方格形鞋底花纹的A板鞋。”我说,“视频监控的内容也同样提示我们,马元腾在作案后换鞋了。”
“果真是证据确凿、证据链完善啊!”钱局长兴奋得双颊通红,说,“抓紧组织人手,对马元腾进行羁押审讯!他现在的身体情况适合羁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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