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家宴,本该是和乐融融的,纵然是皇家也不免俗。
柳柒没有打听他在宫中遭遇了何事,左不过是昭元帝偏心三殿下、让这位皇后所出的嫡皇子倍受冷落罢了。
静默须臾,柳柒问出了一个他从未深想的问题:“臣有个疑问不得不说,究竟是何原因让陛下如此冷落您,这当中可是有什么隐情?殿下不妨告诉臣,让臣为您出谋划策。”
听说当年德仁淑惠皇后在世时,昭元帝与她琴瑟和鸣恩爱有嘉,对嫡出的赵律白也甚是宠爱,后来德仁淑惠皇后薨逝,昭元帝更是事无巨细、亲自照料着这位年幼的嫡皇子。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昭元帝会册立二殿下为太子时,赵律白却忽然失了圣宠。
一夜之间,父子离心。谁也不知其故,也无人敢问其故。
下午的日光不再炽烈,宛如鎏金碎片透过珠帘投进了水榭里,留下一地斑驳的残影。
赵律白目光澄澄地看向柳柒,几息后挪开视线自嘲道:“我若知道,何至如此?”
许是酒气上头微有些不适,说罢便伏在案上合了眼,双颊与耳廓皆染上了醉意。
见他这样,柳柒莫名涌出一股怜惜之情,遂柔声道:“殿下去软榻上歇息罢,桌案硬朗,不宜趴睡。”
赵律白无声摇头回绝了他的好意,柳柒无奈叹息,起身绕过屏风,从软榻上取来一块真丝薄毯披在他身上。
“砚书——”这时,赵律白缓缓睁开眼眸,轻扣住他的手腕,“如果陛下封我为王、赐我封地,你随我一道离开可好?”
柳柒微怔,下意识抽回手,微微笑了笑:“臣是陛下的臣,若无圣旨,臣不敢妄自离京。”
“君君臣臣君君臣臣,你眼里当真就只有君与臣吗?”赵律白一改片刻前的温儒,遽然起身将他拽进怀里,“柳砚书,你何时才能不把我当作皇子对待?”
两人近在咫尺,柳柒清晰地闻到了他身上的浓烈酒气,间或有雄黄粉的味道,令人倍感不适。
蛊虫甫一受到雄黄酒的刺激开始躁动不安,丹田里的内息也逐渐变得炙热,轻而缓地游窜至四肢百骸。
柳柒许是被眼前之人的行为震住,抑或是身体的异样让他忘了反抗,直到对方揽上他的腰,他才一把推开赵律白,沉声说道:“殿下吃醉了酒,臣马上派人送殿下回府。”
正当他起身之际,赵律白再一次强势地抓住他的手臂:“我不走。”
雄黄酒甚是热烈,柳柒内息不稳,呼吸略有些急促:“殿下不走,臣走。”
赵律白猛地收紧五指,铁了心不让他离去:“砚书别走,我——”
“殿下若还顾念我们之间的情谊,就请放手罢。”柳柒截断他的话,旋即转动腕骨脱离了桎梏。
赵律白酒气上头,手上不受控地用了一点劲儿,谁成想柳柒力气如此之大,轻而易举就挣脱了他的束缚。
赵律白下意识去阻拦,却只来得及抓到一片香宝花罗的柔润袖角。
“哗啦”一声,袖口锦帛碎裂,柳柒恍若未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水榭。
日头西斜,气温转凉。庭院内的石榴花开得正盛,灿若烟霞。
陈小果和云时卿在石榴树下百无聊赖地包粽子,余光瞥见柳柒从月洞门外走来,郎声道:“柳相柳相,快来和贫道一起包粽子!”
柳柒微笑道:“我身体不适,你们忙吧。”
云时卿抬眸瞧去,但见他面色苍白衣衫不整,活像是被人欺辱过。
“云大人?”
“云大人?”
“云大人云大人?!”
陈小果接连唤了好几声方才令他回神,“糯米全撒了,云大人往哪儿灌呢?这一米一粟可都是百姓辛苦耕耘而来,粒粒皆是汗与泪,万不可作践了去。你们这些生在钟鸣鼎食之家的人不知人间疾苦,要是往边塞地区走——诶诶诶,云大人你去哪儿?”
云时卿无视他的聒噪,仍下调羹与粽叶疾步往柳柒的寝室走去。
外殿的八仙桌上有一壶凉白开,柳柒抱着壶嘴猛灌了半壶冷水下肚,冰凉的水液滚过咽喉浸入腹部,短暂地缓解了些许不适。
他以前也闻过不少酒气,却从未像今日这般反应激烈,周身气血翻涌、小腹炙热难散,就连呼吸也愈发急促,隐隐含香。
——种种迹象都足以表明体内的昆山玉碎蛊被唤醒了,他开始为之情动。
云时卿款步来到他身侧,疑惑道:“你不是去见二殿下了吗,怎的如此狼狈?”
柳柒沉吟不语,又仰头饮下半壶冷水。
云时卿蹙眉,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水壶,扯住那半截残破不全的衣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柳柒道:“方才回来时不慎跌进竹林内,扯破了袖角。”
云时卿冷哼:“连谎都不会撒。”
柳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我连破一片衣角也要同你商量不成?”说罢绕过他回到内室。
云时卿正要出言反击,冷不丁闻到了一股淡薄的邪香,微怔片刻后紧步跟上:“你蛊毒发作了?”
柳柒否认道:“没有。”
云时卿凑近,捏住他的下颌轻嗅几下,揶揄道:“大人今日连撒两个谎,无不蹩脚。”
两人甫一相贴,体内的蛊虫仿佛有所感应,登时教柳柒软了身子。
他罕见地没有挣脱,亦未与这人斗嘴。
那双凤目溢满了风流,被刻意压制的呼吸也逐渐变得放肆、炙热、急促,邪香倾泻,扑鼻而来。
云时卿有一瞬的晃神,好半晌才沉声开口:“如今不是蛊发之时,你也未饮酒,为何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