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的来源不是别处,而是叶府门前两侧。那里,两个石狮子的腿正缓缓从地上迈起,又稳稳落下。
那两头石狮子雕工精细逼真,就连背上的鬃毛也是丝丝可见。四条腿交错行进时,眼神只望前方,似一头真正的雄狮在叶府门前来回踱步,砰砰的震地声让人心里毛。
这是……石狮复活了?
在场禁卫军不下二十人,虽说他们出自宫里,平日见识大场面是家常便饭,可眼下这样的异象,别说宫里,就是放眼六国,也绝没有过。
石狮子动了片刻便停下了,没有人敢靠近。许久后确认它们不会再动,这才有人成群结队缓缓靠近。细细观察许久之后,竟是什么异常也没现。
“真是怪事。”禁卫军里有人小声议论。
“今现异象,非是小事,进宫秉告陛下!”禁卫军领沉着脸吩咐两人道。
禁卫军们也不换班了,领调动了所有人将叶府围个水泄不通。他们打起精神守在这里,生怕再生其他事。
丑时许,大都一片安静,昏暗的天色愈深沉,似乎等不到黎明的来临。
不知过了多久,大都的西方忽然出现一片红光。连排的红光冲天而上,直入苍穹。红光的照射下,大都和远方被隔绝,同时将这座城照得透亮。
原本还处在安睡中的大都百姓,不知被什么吵醒,纷纷出门察看,这才听到阵阵锣声。接着,又是一阵喧闹声。
西郊竟了山火!看这情形,火势凶猛至极,不知是否会蔓延到城里。
所有人提心吊胆,看完热闹之后又关门闭户,仔细听周围邻居们的反应。如果有人叫逃命,那他们立马带上细软就朝城东奔去。
可事情似乎没有百姓们所想的那么严重,山火与城中隔得很远,天亮时分,远处的红光缓缓消失。正当他们长出一口气的时候,竟现今日头顶的天似乎没有之前的亮了。
一抬头,上空黑云阵阵。那黑云,成缕缕之势缓缓升腾。有些随着风飘向了大都城,停在老百姓望不到的皇宫上方,盘旋许久。直到早朝时分,都未曾散去。
皇帝一觉醒来,不,准确来说应是从昨晚丑时许,他便被禁卫军吵醒,直到早上。
昨夜大都不安宁,龙椅上的皇帝眉头紧皱,百官们有人说天降异象是不好的预兆,定是有人蒙受冤屈,请皇帝彻查这些年的冤假错案。
又有人说紫薇星动,恐国祚有失,请皇帝召太子回宫。
终于,最后有人提起了正被太子押送尸身回宫的叶永长。说叶家几代忠良,通敌叛国一事还有待查证,请皇帝先保留安齐侯的爵位,待查明真相后再行定夺。
这一日的大虞国朝堂,乱成一团。
比朝堂更乱的,是大都之内的百姓。
早点摊子、大街小巷、商铺酒楼、各家各户……就连蹲在巷子里要饭的乞丐,都在议论昨晚的事。
西郊山火和头顶的黑云几乎是所有人亲见的,而叶府门口石狮子一事不知怎么也传入了他们耳中。
“石狮动,山火盛。黑云升,灰狼冷。将军死,侯爷薨……”
这样的童谣,一夜之间在孩童们口中传遍。
黎明时分,城西一处简舍内,两个男子立在院中,望着远方映出的红光,身姿挺拔。
“一回来便看到这么多新鲜事!云闲,你们大都向来如此热闹么?”
成王的脸色有些尴尬,他虽说常年游历在外,可大都连现三件异事,就算他不问朝堂,也不免心中担忧,好歹他也是当朝皇帝的儿子。
这话颇有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意味,也就是白承之说,换做旁人,成王怕是早就和他绝交了。
“我也不曾见过,倒是被白兄取笑了。”
成王乃皇后所生,是皇帝最小的儿子,随和不争的心性倒是和那位中宫之主有些像。别的皇子都是结交勋贵嫡子,他倒好,少年时便只带着心腹外出游历,极少与人结交,还给自己起了个字——云闲。成王在途中遇到了自称体弱多病的白承之,两人同好山水,心性相同,一拍即合,作伴同行。
前几日,成王接到皇后的信,说她身子不好,想念儿子,成王这才在皇帝寿辰前几个月回都,并郑重邀请好友白承之与他同行。回都之后,成王潜人进宫打听,说皇后无恙,他这才在城西买了见简舍住下。到现在,他都未告诉白承之,自己的父亲便是虞国的掌权人。
侯府叶家……白承之回味着刚刚成王告诉他的石狮子一事,脑海中不由出现了一张女子的脸。
精巧的五官中眸色坚毅,柔美的脸上渗出许多细汗。她掀开车帘看着自己,一瞬间的目光里似乎充斥着许多种情绪,好奇、震惊、疑惑、坚决、深沉。那眼神,似乎与他相识了很多年,又似乎是初次见面。
那个故意让自己受伤的女子,便是侯府叶家的嫡长女。
白承之做事向来走一步算十步。那日叶宁语的马车还未回到侯府,他便已将叶家的事打听得七七八八。
这三次异象,是否都和叶家有关?不知为何,白承之总觉得他与那女子还会再见面。
此刻的他并不知道,往后许多年,他们之间都会产生千丝万缕的关联。
听说段氏急火攻心,太后来叶府看女儿,禁卫军敢阻拦别人,却不敢拦太后。
见段氏好端端地在自己院中,太后才放了心,她告诉女儿,皇帝忌惮今日异象,百官也纷纷猜测,叶府之人暂时不会处置,叫段氏安心。
段氏将这些消息告诉叶府其他人,叶宁语虽说早有预料,听到确切消息还是松了一口气。
叶宁语告诉母亲江氏,父亲就快回来了,该给他设灵堂了。
江氏心中凄楚万分,“可是那皇帝下旨侯府不许设灵堂,你父亲回来要被送到大理寺……”
“父亲的灵堂不设在正厅,就在书房前。母亲尽管做,我一定会让父亲回家。”叶宁语握着母亲的手越来越近,江氏都感觉到了疼。
叶府内院,下人们齐齐为老爷布置灵堂,他们不敢问为何侯爷的灵堂要设在书房前,只是安静做事。
叶家孩子们很多事也都亲自来,特别是叶安珺和叶安锦,两人一句话都不说,只默默布置灵堂最核心的地方,下人们看到后,只在心里为他们叹气。
这两天叶宁语没事就坐在父亲书房里,这里是他与父亲留下回忆最多的地方。小时候每逢父亲回都,就带她在这里看兵书,讲战场上的事。
那一年叶宁语及笄,叶永长笑着问她:“阿云呐,何为为官之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