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是你,你会希望我?出现告诉你身世的真相,然后带你回家么?”男人眼?底流动一抹深红,声线哑得不像话。
江禧这?时抬起头?,看向他?。兄妹之间?第?一次彼此正视,在这?阒寂下,在这?潦倒深沉的气氛中完成。
下一次海水涨潮时,江峭听到?她说:
“我?想,她不会愿意接受。”
她没?有将江峭的假设身份代入自我?,她依然选用旁观角度的第?三人称,她是微歪着头?与?江峭对视,于是晶莹滚烫的泪迹在她眼?角淌下,湿滑过她发红的鼻尖,滴落在她唇上。
江禧说:“长大了,就不需要这?些了。”
之后,他?们没?有再提起那晚谈话的内容。
不过江禧没?有马上离开,她还是选择把“扮演女?儿”当做一单任务来完成。或许是因为江峭是位品德高尚的雇主,高额报酬一次给齐,三天之内帮她办好了从港城演艺学院到?北湾电影学院的交流生手续,
以及开学前一天,她收到?了梅秀宜的精神诊断书,和精神病院的入院家属通知书。江禧签了字,其余的都交给江峭处理。
另外江峭答应她,平日与?别尹相处不必称呼“妈妈”,叫“阿姨”就行。这?点倒让她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心理负担。
而对于这?个称呼,别尹似乎也没?有表现得很在意。比起这?些,她更在意的是江禧今天几点下课,会不会回家住,明天想吃什么。
自从江禧在这?个家里出现以后,别尹就像不治自愈般完全恢复了正常人的精神状态,思维恍惚的时候已?经没?再出现过。
偶尔她与?同学朋友喝酒聚会,晚归的时候,一定会看到?别尹披着不同颜色和款式的披巾,在海边边走边等她回家。
“以后我?晚回来的话,您就不要在外面吹海风等我?了。”江禧总是这?样劝她说,“有哥哥派人派车接送我?,不会有事的。”
“人上了年纪睡不着,出来透透气。”别尹也总是会小心翼翼地摸着她的手,轻拍她的手背,这?样温柔地告诉她,
“不要有什么负担,江禧,去好好享受你的人生吧。”
……
转眼?,三个月过去。
北湾电影学院迎来年底元旦晚会汇报演出。今年元旦晚会正好与?学校周年庆典撞上,因此尤为声势浩大得隆重。
作为学生会大一新生代表,江禧成功被票选为话剧社副社长,将带领话剧社全员参演一场由?她全程亲力编导的舞台剧。
舞台剧名?:《一千零一夜春露》
台上,江禧完美饰演在兄弟二?人间?穿梭戏耍的妖精少女?。
一面骗弟弟,一面哄哥哥。
演出很成功,全场掌声雷动。
可是,当红色帷幕缓慢向上拉开,观众席视野愈渐呈现那刻,江禧嘴角笑意骤然僵滞,她惊骇又惶惑地看到?——
台下,周时浔正倚坐在贵宾席。
男人懒淡凝住她,长腿交叠,姿态优雅地为她鼓掌,笑得人心凉。
震诧的情绪令她无法产生自主意识,短暂五秒钟的谢幕。之后,她近乎是被周围社员簇拥着走下台,脚步虚浮,心尖狂跳。
走下台后,她依然处在过度慌乱里,甚至怀疑刚才是自己稍纵即逝的幻觉。但无论?如何,她想,如周时浔那样身份金贵的人,一定是出入都是前呼后拥,说不准会与?江峭和校领导们一同从礼堂正门出来。
心里是这?样想的。行为上已?然不受控制,她几乎在完全本能的驱使下迅速收拾东西,连身边有男生叫她都没?听到?,胡乱地抓起衣服和背包拔腿就往礼堂正门疯狂奔跑而去。
她听得到?,自己脚下奔跑的每一步,都有一盏细细泠泠的金铃在摇颤。
她听得到?,每一道叮铛声都颤在她心上。
轻灵响动。令人振奋雀跃。
她边跑边打电话给江峭,想问问他?离开了没?有,如果他?还没?走,说不定意味着周时浔也还没?离开。
手中电话被秒接,那端传来江峭懒洋洋的声音,问她:“怎么了我?的大小姐,你今晚不是说有社团庆功宴,不要我?管么?”
大概是听到?她在这?边跑得气喘吁吁,江峭瞬间?觉察到?不对,立马问她:“出什么事了?你在哪,慢慢说,我?现在过来找你。”
江禧还没?来得及回答江峭,这?时,身后蓦然一道男声叫住她:“江禧。”
江禧当即顿住脚步,腿上灌了铅似的无法动弹,她像被钉在原地,长睫不停眨颤,鼻唇间?泻出的呼吸,在寒冷天地间?幻化为凌乱冰封的白雾,那是她剧烈心悸的最好佐证。
她在平稳的两个呼吸后,转身,然而身体回转的一刹,女?孩眼?中水滟湿亮的流光顷刻熄灭,惊异的表情下是根本掩不住的怅然落寂。
不是他?。她在心里想。
谁?她又在心里问。
她这?样冒失莽撞地,这?是在期待着谁。
眼?前的男生是与?她同个话剧社的社员,也是今晚在《一千零一夜春露》这?场舞台剧中,兄弟角色里面饰演“弟弟”的那位。
他?怀抱着大捧红色蔷薇,站在江禧面前,一身阳光帅气的奶狗气质,乖顺,年轻,单纯,只是与?江禧对视一眼?就能耳根飞红。
他?不敢靠得太近,站在合时宜的距离将手中的蔷薇花送给她,强压着心底的紧张情绪,说:“社长,恭喜你演出成功。”
江禧低头?看了眼?怀中的花,眉毛一挑,嘴角淡弯了下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