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太太盛怒的眼神落到陈霖身上,脑中想到这个孩子孤身一人在山林间祭拜自己的长辈的模样,就止不住的心疼,忙把叶舟推了出去,嘱咐道:“你这个做人老师的也该帮着点!你不用回家了,去帮这孩子扫墓!”叶舟要的就是这句话,不等陈霖拒绝,就忙不迭地应了声好,顺便冲猫先生飞了个“万事顺利”的小眼神。猫先生在一旁有些咋舌,这也太顺利吧?几个人把郑老太太送到山脚下的田地里后,这才拐道,顺着陈霖指的山路,往陈家祖坟走去。一路上,叶舟东拉西扯,旁敲侧击着陈家的事情,陈霖看上去阴沉,在回答问题上却老实的很,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这也让叶舟越发“爱屋及乌”起来,她倒是从来没有考虑过,陈霖有可能是猫先生的亲侄子,却也是陈曜峋货真价实的亲儿子。叶舟折了路边的一支雏菊,凑在鼻下闻了闻,漫不经心地问道:“我妈妈前阵子得到一样治晕车的宝贝,你那大伯还晕车吗?如果需要的话,我给你送点?”走在前头领路的陈霖摇摇头,说道:“我大伯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猫先生跟在叶舟脚边,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不好意思,”叶舟致歉后又问道:“是亲大伯吗?你父亲的哥哥?”陈霖点头道:“是爸爸的亲哥哥。”叶舟故作好奇地问道:“那应该还挺年轻的啊,怎么就去世了呢?生病了吗?”“是坠崖,”陈霖说道:“大伯喜欢登山,那一次出了事故,等到救援人员在山崖底下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真可惜……”叶舟眼里带笑,看向猫先生,心想:原来你喜欢登山。猫先生回她一个诡异的猫脸笑容。陈家祖坟可比叶舟父亲的坟墓近了许多,没费多少脚程,陈霖就把他们带到了一片凹进山腰里的平地,叶舟一抬头,就见着一圈用不知什么质地的石料圈起的矮墙,矮墙内部,高高低低排列着十几个墓碑,每个墓室都是用光洁亮丽的大理石砌成的,至于那用来凿刻墓碑的石头,叶舟更是认不出来,她只知道,这个墓园就连脚底下的没一寸土地,都铺着平滑干净的瓷砖。难怪陈家根本不需要动员谁来整理墓地,这墓地,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有人定期打扫过的,叶舟偷偷腹诽道,无怪乎穷人总叫嚣着要仇富,看看人家的坟墓,再想想自家父亲的坟墓,叶舟此刻内心燃烧而起的阶级仇恨还真是实打实的深沉。陈霖带着叶舟从矮墙的一个正门进入这小小的私人墓园,叶舟看着他空无一物的双手,问道:“你打算怎么弄?”陈霖也不回答,走到墓园后头右角,从一个小石室里抽出一个木箱,木箱上了锁,陈霖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开了锁,从木箱里拿出崭新的香烛纸钱等。叶舟再一次气绝,只能在内心默念:肉食者鄙!陈霖取了道具,便自顾自站到最低端点起了香烛。叶舟站在一旁,问道:“介意我四处看看吗?”陈霖吃了一惊,问道:“这有什么好看的?”叶舟也知道在人家的祖坟里乱逛实在不是一件有礼貌的事情,如果被郑老太太知道,估计又要耳提面命地罚自己抄写《礼记》了,但这会儿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编纂了下去,“嗯……我就是想跟你们家的祖先探讨一下你的教育问题,你看,我作为你的班主任,有责任有义务对你进行家访吧?况且我又是你的老师,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样说来,我也算是你们家的人,还是你的父子辈……”说到后头,饶是叶舟这种天下陈家祖宅(1)连绵了多日的霏霏春雨渐渐有了停止的趋势,久违的日头终于出现在逐渐放晴的天空中,他们一行人行走在田间小径上,四周只有寂静的虫鸣和荒芜的鸟叫。五分钟前,叶舟说:“唉唉唉~好累哦~”两分钟前,叶舟说:“哎哟……脚都快走断了……”现在,叶舟说:“好渴哦!”猫先生跟在他们师徒两人后头,原本晦暗的心情被叶舟这近乎无赖的话语逗得慢慢明朗起来。它只是提醒叶舟说他们需要一个进入陈家的机会,却没想到叶舟会这样趁机耍赖。果然,就在叶舟嚷了第十五次的“我走不动了”、“我要休息”后,陈霖终于就范,乖巧地询问叶舟道:“老师,我家就在那边,您要不要过去休息一下?”叶舟背着身后的手偷偷向猫先生比了个“yeah”的手势,猫先生暗暗一笑。陈家主宅坐落在山脚下的一个小住宅群里,周边有往来耕作的好几户农家,青山绿水,倒也惬意。叶舟一直以为,在经过小林对陈家祖宅多次渲染夸张的描述之后,有一天,当她亲临其地地站在陈家祖宅里头的时候,她一定会很淡定。但是,很明显的,她又一次天真无邪了。陈家主宅是典型的南方大院落,从正门进去后会穿过一个幽暗的小窄厅,窄厅两侧是两间耳房,房门皆已上锁。穿过窄厅,眼前便是一方天井,天井的地势比起房屋要低上三四个台阶,墙根出挖出四条小沟渠,直通屋外,天井正中间是一座圆井,井石已经开裂,整个井身和这个天井一样,被青苔裹绕,氤氲出一股潮湿且发霉的水气。可能是因为陈家祖宅建在山脚下,四面环绕着青山浓荫,所以光线稍显不足,原本就是用来采光的天井在这个天气晴朗的接近正午的时间里,仍然暗淡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