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汐矮身坐在春凳上，问：“你如实回答我的话，或许我能保你性命。”
那宫女听见这话，立即说道：“求娘娘救命”
“听你话中意思，陛下对你们这些宫人很残忍，犯一点点错就会直接赐死？”
那宫女听见这话，立即叩头如捣蒜，抖着身子，说：“奴婢怎敢说陛下残忍，是奴婢们命贱，污了陛下的眼。求娘娘成全，别让奴婢死得太痛苦。”
若汐重重叹口气不想再浪费时间，直接说道：“你撒谎，上一次在梅园中，我与淑妃娘娘生误会，陛下责罚无礼宫人也只是掌嘴，哪有像你说的这样，打翻一盘菜就赐死。”
那宫女听见这话，突然抬起头看着她古怪地笑了一下，说：“娘娘，你逗奴婢呢，上一次梅园的事，奴婢虽然没亲眼看见，可是却知道德妃宫中的宫婢们回去后都全部被赐死，连那日没随德妃到梅园去的宫婢们也一起被赐死，无一人逃脱，德妃娘娘被移进冷宫……”
若汐霍地站起来，震惊地盯着那宫女，说：“你胡说！我明明听见陛下说只掌了她们的嘴……”
若汐的声音低弱了下去，那日从梅园离开，她根本没关心过德妃等人，只在隔日晚饭时，听琰帝提了一嘴对她们的惩罚，她也没在意……
若汐似乎想辩解什么，逼问了一句：“你如何证明自己没撒谎？”
那宫女似乎早在心中接受了自己将死的现实，反倒平静了下来，说：“奴婢将死之人，骗娘娘有何好处？这事宫中人都知道，陛下以此告诫宫人，不得令凤仪宫的娘娘不开心，让姜公公派总管们到各宫各院明示旨意。”
宫女看一眼若汐惊疑不定的表情，说：“娘娘不信？还有上一次贵妃到凤仪宫内寻人一事，回去那日同行的所有宫人也都被赐死，其中那位动手打娘娘的嬷嬷是赐了千刀万剐的刑，陛下下令贵妃娘娘督刑，孙娘娘看完行刑，回去后就有点疯疯癫癫了。对了，上一次梅园里，娘娘遣回的方秀妍，她死得更惨……”
说到这儿，她激凌凌打了个冷颤，恐惧的目光看着若汐，不敢再说，仿佛再多说一个字，她自己也会那样痛死。
若汐颓然坐下，那么多活生生的人都是因为她而丢了命？！
她以为那些个女人的小心思引的小冲突，顾煜琰都不屑去理会。可他竟然为了她，杀了所有的人！
这罪孽有多沉重？心如刀割的痛。
她站起来，脚步踉跄向寝宫走，“你留下吧”的话语飘在身后，让那名叫云儿的宫女有劫后余生的狂喜。
她倒下了，在昏沉中回眸凝视当年丰神俊朗的年轻男子，在满天落霞中拈花一笑，眼中光彩令身后霞光黯淡，只余他挺拔身形盛满她眼中。
转眼，她又看见他坐于高位，长指摆动，漠然注视阶下被砍杀的人们，那血流成河的鲜红刺痛不了她的眼睛，戾气横生的周身是让她心寒的冷硬。
那不是她曾经真心相付的男人，也不是那个为纾解她的心事而在寒夜中为她挽出剑花的男人，更不是为肃朝堂、正朝纲而逆流而上的男人。
她的心很痛很痛，即使因为世事无常而使他们彼此错过，她也不想他变成如今这样残忍无情的暴君。
她向那渐行渐远的背影伸出了手，“煜琰，别走！”
留下你的仁慈和悲悯，留下你的热情和勇敢，留下你的担当和责任，留下原来的你，好吗？
一只大手握住了她，温柔声音在耳边响起：“若汐，我在。”
她于喘息中醒来，浑身大汗淋漓，手被握着，眼前是琰帝焦急关切的脸。
她的脑中闪现那些血腥画面，猛然抽回手努力平息狂跳的心，凝眸看他。
琰帝看一眼空空如也的手掌，垂袖握紧。
她看见了他紧咬的腮帮，那是生气的表现，她看一眼殿中伺候的宫人，缓了声音，说：“煜琰，我们谈谈。”
这是她自被掳进这皇宫中第一次叫他“煜琰”，他抬眼仔细看她，微微点头，挥手说：“都退下。”
宫人屏声静息退出殿，只剩二人相顾而视。
若汐张了张嘴，突然又觉得无从说起。
他一贯的温柔，问：“怎么了？想和我说什么？”
她想：总得试试，倘若他真能听进她的只字片语，也是这天下人的福。
她其实不在意推翻他这皇帝，可是谁又能胜任这个位置呢？
阿斌吗？她了解他，朝堂琐碎，是他最厌恶的事。
自己吗？她可不是劳碌操心的性格。
而且她深知，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让阿斌上阵杀敌、保疆卫国不成问题，让自己连轴做下几台手术，利用现代知识做生意赚钱都不在话下。
可他们都没有治世之才。
这是自知之明。
没有谁比顾煜琰更适宜这位置。
为何当初前废太子在先帝扶持下协理政务三十年，依然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就因为他没有这个天分和能耐。
这天下，没有谁能比顾钰琰更懂治国理政这也是当初她选择帮他的原因。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痛心问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琰帝在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剑眉慢慢舒展开来，眼尾上弯，笑了起来，很低很低的声音，说：“原来要这样，你才会好好待我。”
然后回头对外吩咐：“姜辛，赐死那贱婢。”
若汐用无法置信的眼光看着他，寝宫外已经传来云儿的求饶声，她软了声音，说：“我答应过保她不死。”
他笑意蔼蔼，道：“可我没答应。”
她赤足踩在地上，没等他将抓起的狐氅披在她身上，她已经冲过去拿起桌上水果刀对着自己，冷冷说道：“顾煜琰，你千辛万苦把我掳来，不过是想我陪在你身边，今日那小宫女的命，我是保定了，你知道的我并不惧死。自己衡量！”
他眯起了眼睛，这才是他熟悉的、活色生香的若汐，会生气、会撒娇、会对他笑、也会威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