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热情地搀着老耿进屋,添柴倒水好一番伺候,老耿才缓过神来,从怀里掏出一个文件袋,断断续续地讲了他的遭遇。
昨天晚上就接到董主任的电话,让他去场部拿体检报告,含含糊糊地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他辗转反侧了一宿,不知道自己身体查出了什么毛病。天不亮就爬起床,搭第一班车道了场部,等了一个多小时人家才上班。
董绍斌照例还是西装革履打扮,态度很客气也很温暖,一上来就亲切握着手说:“老耿啊,咱可是有年头每见了,你是林场的功臣啊!在林场里奉献了大半辈子,是时候歇歇啦!”
老耿的心“扑通”一下提起来:“那个,领导,我这是咋啦?”
报告上的字太小,他看不清楚,还以为自己得了绝症要被辞退了。
搞了半天才知道,其实他身体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毛病,关节炎、腰椎病都是老问题了,最近比较严重的就是左眼的疾病,视力极度下降,已经到了仅剩下光感的地步。
就是因为这个眼疾,董主任说他不适合继续在山上值守了。
“你眼力不行了,看不到火情,也是个麻烦事。林场给你办个病退,提前回家歇歇吧。”
董绍斌的话里,似乎这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老耿不知道“病退”的含义,以为是辞退,央求了两句:“我身子还硬朗,还能干两年……”
董主任笑呵呵地对办公室的小王说:“你看老人家这觉悟,真是咱场的老奉献,老模范啊!”
他交代小王解释了一下什么叫病退,自己出门了。
小王解释了几遍,老耿总算知道自己这是提前退休了,前两年工资稍微减少一点,等两年后就正常放了。
至于退休金放多少,是不是全额放,小王说自己也是刚来,搞不清楚,得等领导回来再问问了。
老耿不知道是喜还是忧,出了场部也没人送他,只好一个人走了三个小时的山路,这是回山上收拾东西。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搞得苏望一阵手足无措。
还是牛东生爽朗地一笑:“恭喜你啊老头子,再也不用杠在这大山里了,你可以安心回家养老了!以后国家养着你,只要喘气儿就给钱!”
“那,这是好事儿?”
“嗯,好事儿啊!今天中午我炒俩菜,给你庆贺庆贺,送送行!”
“哎,好,好……”
也不知道牛东生从哪翻出半瓶老白干,三个人围着小矮桌,每人喝了两盅,再多他也不让喝了,说怕耽误事。
吃了饭收拾东西,老耿在这山上三十多年,零零碎碎的家当还不少。
一大包私人衣服鞋帽、一个破旧的铺盖卷、几个老树疙瘩的根雕,还有一套雕刻用的工具,最后还包了两个粗瓷大碗的碎片。
苏望不知道这两个碎片有什么特殊意义,庆幸这两天没嫌碍事给他扔掉。
其实要说东西,这山上小到一根筷子,一只汤匙,一堆锅碗瓢盆,大到床架铺盖,都是他一手置办的,蚂蚁搬家一样一点点运到山上。
现在,这些东西他都留给苏望了,自己打好包袱,一个铺盖卷,一个提包再加两个塑料袋,这一堆东西要弄下山可不容易。
牛东生从门后拿出一根磨得光滑的老桑木扁担:“老哥哥,你这东西不少,外面还下着雪,拿扁担挑着走吧!”
看到这根扁担,老耿愣了一下,把肩上的铺盖卷卸下来,双手接过来,从下往上审视,不知为何神色激动起来。
他几乎把扁担抚摸了一遍,包括长了铁锈的挂钩,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把铺盖卷打开,从里面翻出一个老旧的日记本。
“小娃,这扁担和日记,都是老场长留下的。当初他老人家下山,交代让我传下去的……”
苏望接过来日记本,红色的塑料封皮上印着伟人头像,上面五个大字:“工作与学习”。
扉页上用蓝黑钢笔手写了两个大字:“开山”,右下角落款:孟广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