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望的话音刚落,会议室里的人就开始交头接耳,低声交谈的嗡嗡声响起。
他的目光一直在众人脸上扫来扫去,希望找到点什么线索,可惜每个人都表现得很自然。
“你查到了到底是谁吗?”曹庆余揉了揉眉头说话,会场立刻安静下来。
“我手头掌握了一些人员名单,我请求立刻控制住他们,这样幕后之人自然就会被揪出来。”苏望没有正面回答,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就是这幕后之人还没有浮出水面。
曹庆余示意他先坐下,自己则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吐出一个茶叶梗,这才不紧不慢地说:“同志们,情况大家都了解了,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他这话没有什么方向,让在座之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气氛变得很沉重,随着曹庆余的目光扫过一个个面孔,那些人都低下头去,假装成了缩头乌龟。
曹庆余很生气,把茶杯往桌上一顿:“一个个跟闷葫芦似的,像什么话!姚副场长,你先说,每个人都得说!”
姚家宽尴尬地理了理稀疏的头,慢条斯理地说:“曹书记,我觉得这件事绝对不能姑息,要是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可就不好管啦!这个,一定要严查到底,把参与偷树的人都查出来,严肃批评教育,还得重罚一笔钱弥补损失!”
他说的话没有任何建设性的意见,更像是表态,可这表态又模棱两可。到底怎么罚,开除?撤职?还是就光罚一笔钱?
后面的人听他这样一说,也跟着和稀泥,分管林政的领导说要计算损失,分管财务的副场长说要扣多少个月工资奖金,每个人都表现得义愤填膺,明明说了很多话,却毫无实质意义,稍微好点的也是找到犯罪分子后,打算怎么处置。
轮到陈福安说话,他清了清嗓子:“诸位,依我看咱报警吧,就像前几天那个毁林案一样,让警察来破案。”
苏望听到后暗自点头,只有第三方执法机关介入,这件事才能插个水落石出。
无论是警察还是上级纪检监察部门都可以,成立个调查组最好。不过现在轮不着他说话,就这么安静看着大家的反应就行了。
陈福安这话一出口,大家又都安静下来。
排在他后面的董绍斌、倪大明这些人,开始腹诽起来:“这不是让我们难做嘛!”
他们善于揣摩领导心思,早已觉得事情不会按照这个方向展,曹书记今天召开了这个会,应该就是想把事情控制在林场内部处理,要不然直接交给警察秘密调查,不打草惊蛇岂不是更有利于破案?
倪大明并不知道陈福安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任场长,没有什么顾忌地说:“各位领导,我不太同意陈厂长的意见,我说一说自己的想法。树是在我辖区丢的,我有责任,但我还是建议不要把这事捅出去。”
他讲了下理由,一共三条内容。
先,十几棵树不是什么大案子,在历史上,驼山最多一年丢失过几万株林木,那偷盗猖獗的时候,每天都要丢一百多棵树。
现在一个月丢了十几棵,小偷固然可恶,不过只要内部清查一下,找到作案的人,给他严厉批评教育就行。
其次,就像苏望说的,能把树偷下山又运出去,沿途需要打通的环节不少,一般人没这么大能量。万一真的是在座各位中的一个,或者是几个,大家都是林场的老同志,还是要照顾一下面子的,谁没有一时迷了心窍的时候啊?
最后,大家都知道曹书记过了年就要退休了,按照惯例退休前都要提半格,享受更高一点的退休待遇。
在这个关键时候,咱们林场屡屡闹出乱子,先是毁林案,又是偷树案,闹出去让上级部门怎么看驼山林场,怎么看咱们这一届领导班子?
他还有句话没说出口,但是大家都明白,万一查到最后,现这事背后的人是曹书记,那他还怎么“安全着陆”?
所以,他最后总结说:“我是个粗人,考虑不太周全,要不这么着,家丑不可外扬,咱内部调查一下,找出这些人批评一下,罚点钱保证下不为例吧。”
他说完之后望着曹书记,等待他的表态。
曹庆余不置可否地做个手势:“下一个!”
下一个就是董绍斌了,他这时候正天人交战呢。
他也觉得曹庆余可能不希望闹大,但是陈福安极有可能是未来的领导,也是得罪不起的,他需要找个什么方法,两边都不得罪,还能顺利过关。
听到曹书记的话,他就干笑一声:“嘿嘿,我先说明一下,偷树这种行为是十分可恶的,我这个人是向来不屑做这种蝇营狗苟的事情的。我很赞成前面几位领导说的观点和办法,咱林场的一草一木都不能被人恶意损害,已经生的事情,一定要严肃惩处……”
“说重点!”曹庆余听他车轱辘话转着圈说,立刻没好气地打断了。
“哎好,上次毁林的案子,公安机关直接到村里抓人,搞得影响挺恶劣的,我担心村里人会采用更极端的方式报复,比如放火烧山之类的,还专门又去牛家堡安抚了一番,给他们制定了扶贫计划和场群共建方案。”
曹庆余不耐烦道:“那你是支持不报警了?”
“也不是。”董绍斌的眼神飘忽,在曹书记和陈厂长之间晃来晃去,最后憋出一句话:“这样行不,咱们林场先自查,查不出来再找警察?”
倪大明冷嘲热讽道:“嘁,你这话说的,自查也支持,报警也支持,两头都占了,永远不会做错啊!”
“我什么态度用不着你来评判,至少我身家清白,反倒是有些人啊,知道这个事情不上报,现在还劝大家都捂着,行为十分可疑!”董绍斌心底窃喜,开始怼倪大明。
倪大明拍桌子站起来,提高嗓门道:“你少在这阴阳怪气的,我刚刚已经说了,事情生在我们林区,我承担责任就是了!我说低调处理,都是为了大家好!”
曹庆余打断两人的争论,又问下一个人。
纪检监察干部认为这件事是他们职责范围,要求无论报警还是内部自查,都要深度参与其中。
稽查大队队长刘磊表态:“苏望同志在稽查大队岗位上现案情,是林场的幸事,同时也说明稽查大队其他成员,或许有懈怠渎职现象,不排除有人参与案子,我回去一定严肃整顿队伍,坚决揪出破坏分子。”
他这话让苏望很意外,一团阴云笼上心头。
曹庆余最后问道苏望身上:“小苏同志,你有什么想法?”
苏望挠了挠头:“各位领导,我还是建议咱赶紧行动,在消息扩散之前,把有嫌疑的相关人员都先控制住。这种事上下线牵涉到谁,一审便知。”
曹庆余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安排,而是清了清嗓子说道:“同志们,刚刚大家的意见和态度,我已经差不多了解了。这样,我给某些人最后一个机会,如果是你干的,请现在就站出来。”
仿佛是给大家吃定心丸一样,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如果现在坦白交代,我们进行内部处理,破坏了多少树,我们查明之后估算损失,你只要照价赔偿就行。”
他这话一出口,苏望的脸就垮了,心道:“那他们以前偷了多少树,这里面还有谁参与,岂不是都很容易糊弄过去?你们果然还是都穿一条裤子,老子和你们玩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