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老远看见林场的人,直接把村寨的大门给关了,连村里的小孩子都知道这条规矩。
孟广林上去叫门,没人回应他,大家宁可堵在门后面晚出门也不愿露头。
后来,山民跟林场更是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那些嫁出来姑娘,一个个都不准回门了。人们去农田果园里干活,见到林场职工经过,要么假装没看见,要么直接扭头离开。
有了前车之鉴,林场范围内的树,他们是不敢破坏了,可割草挖药打猎之类的事情从来没少干过。
似乎对他们来说,这就是对林场的报复,心里特别畅快一般。
林场里也慢慢出现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遇上牛家堡的人就得好好盘问盘问,得防着他们搞破坏。
本来村民看见林场干部就躲,林场职工就更怀疑他们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就撒丫子猛追,这就闹出了一些更深的矛盾,经常追上去才知道,人家只是抄近路出山或者回家而已。
山里人恼火:“林场的树不让碰,连路也不让走吗?”
牛洪义辞去生产队队长后,新上任的队长是牛洪波的三叔,他记恨林场让自己侄子大好青春蹲班房,这关系就更差。
“那牛东生是?”
苏望看老耿讲得意兴阑珊,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老耿嘿嘿一笑,把拿烟袋锅子敲着鞋底,倒出烟灰来才说:“说来你可能不相信,牛东生是牛洪波的儿子!”
“啊?这是怎么回事?”
连孙雨朦都好奇了,这关系有点乱啊,不是说两边都不说话了吗?
原来,牛洪波他们在牢里吃了不少苦,因为确实没什么大过错,审查了几回减了点刑期。
出来之后,他们家里砸锅卖铁给娶上媳妇,元气大伤家境很差。
牛洪波就生了牛东生一个孩子,安分守己地过了大半辈子。孟广林去探望过几次都吃了闭门羹。
他三叔放出话来,说牛洪波一辈子都不原谅他。
“这是怎么个说法啊,前前后后都是他们自己作的,孟场长一直都是好人啊。”
“嘿,要不说山里人又倔又邪呢,他们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儿从根上说,还是成立林场的错。以前没有林场的时候,这大山就好像是他们的后花园,砂石草木和猎物,全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林场一出现,他们没捞到什么好处,反而又是坐牢又是死人的,没个安宁。”
老耿又填上一袋烟叶,岔开话题说了一句:“孟广林以前也抽烟,自打建起林场来就严令干部职工不许抽烟。”
可那时候抽烟是个时髦的事情,从国家领导人到升斗小民,到处都是抽烟的,不好管。
林场和牛家堡关系闹僵了,他也愁,愁了就想抽烟。
可他毕竟是领导,必须以身作则啊,如果管不住自己,还怎么约束下属?
于是他相出了一个办法,找了一种叫“老干烘”的茶,实在想抽烟的时候,就嚼茶叶,这种茶有烟火气,能解烟瘾。
老耿跟着他在山上待了好些年,也习惯了这种茶,退休回家摸出烟袋锅子,竟然很自然地衔接上了。
“那后来呢?”
苏望不耐听他说这个,还是想知道牛东生到底怎么来的林场。
原来,上世纪八十年代那会儿,国企流行接班制度,退休的职工可以让子女来工作。
孟广林没有孩子,退休前把牛东生安排进了林场。
他这是违反林场政策的,当时林场痛定思痛,推翻了以前制定的优待政策,觉得这林场职工还得从外面找,找像老耿这样离驼山远一些的,而且还得是和牛家堡等周边生产队没关系的人来干。
孟广林从来不求人,更不会为了自己的私事求人,可这次豁出老脸去,找了牛洪波他三叔,点明了可以给牛东生一个机会,他这是想最后一次弥补两边的关系。
“为啥是牛东生,而不是其他两人的孩子?”
“人家生的是女娃娃,干不了守山的苦差事啊!”
老耿有些感概:“牛洪波收下了这个大礼,让自家娃进了林场,可他自始至终都没出来见老孟一眼啊。”
苏望想起昨天给牛东生打电话,向他询问孟广林的事情,他直接以“没听过,不知道,不认识,再见!”给挂了电话,也是忍不住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