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树:“我们有了新的皇帝,哪有什么另一个皇帝?大约是冒牌货吧,遇到就杀了以谢天下便是。”
张相公垂目颔。
他忽问:“素臣让我们找的成安,找到了么?”
韦树淡声:“成安只是给刘文吉定罪用的。刘文吉……该杀了。”
刘文吉和大臣们通过消息,得知韦树居然肯放皇帝走,刘文吉一时不可置信。但是刘文吉立即觉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韦树等人必杀他,他要想法子。
他当即安排人手护送皇帝一同走。
刘文吉带着北衙的兵护送皇帝一同走,皇帝走时,还要搜罗自己喜欢的妃子一起带上走。但是他们才刚到皇宫门前,就面对着皇城中遍布的禁卫军。
猎猎火炬,在黑夜中沉静相对。
韦树立在禁卫军前。
刘文吉心蓦地沉下。
皇帝怒声:“韦巨源你这是何意?朕已经不是天子了!朕已经听尔等的话退位了,你们这是拦着朕不放朕走么!”
韦树盯着刘文吉。
韦树道:“你可以走,其他人必须留下,北衙的兵一个也不许走。长安正是用兵之际,精兵不能用来保护一个废人。”
皇帝惶然。
他都不敢计较韦树骂他是废人,他心中狡诈的意识,让他觉得自己不能待在长安。禁卫军肯放他走,一下子,他顾不上自己要带的妃嫔,也不敢和刘文吉对视。他乱没形象地奔跑向皇城门。
数万禁卫军,沉默地看着跳梁小丑一般的逃难皇帝。
韦树与刘文吉对视。
韦树抬手,禁卫军们对北衙的军队举起了箭。韦树一字一句:“内宦乱国,绝不能留!”
刘文吉讽笑。
他后退,让身后的北衙军队出来,和禁卫军相对。
他身后的内宦们,绑起了那些妃嫔们,扯着对方一同退回皇宫。隔着宫城门,双方军队对峙。
刘文吉知道大势已去,但他手握着新的皇帝……他怒吼:“给我冲,给我杀了这些乱臣贼子!他们是要控制我们新的天子,是要杀光皇嗣!”
没有了皇帝身份的皇帝跑出了长安城,他惶惶地立在空无一人的月光下,看着四方战火。
他不知道何去何从,又觉得自己终于安全了。他刚刚露出一个放松的笑。
然而此时,不怀好意的南蛮人,在黑暗中,将箭只对准了他——
“这个人竟然敢从长安城中跑去来,衣服这么华丽,一定是那个姓韦的小子!听说那个小子很能说,联络四方小国一起抄我们的后路。
“他现在出城,肯定是又要出来和我们谈判,算计我们!不能放过他!”
皇帝又轻松又解压,他不敢多想,不敢回头。他即使出了长安门,都觉得像梦一样。他一个激灵,想到了自己做的那些噩梦,想到那些南蛮人在梦中用各种方式杀他。
他不敢停留,继续向外跑。
“嗖——
“嗖嗖——”
空气中,极轻的射箭声,数道箭只丛草丛中、灌木下,射向那个疯疯癫癫奔跑的男人。
男人被射中倒地,他茫然抬头,又想到了自己的梦。幽黑四野,暗藏杀机。
他忽然后悔,忽然觉得逃出宫是错的。他大声高呼:“我是皇帝,我是皇帝,你们不能杀我——所有人都听我的,我是皇帝,朕是天命之子!”
箭只不留情面地射过去,将他射成刺猬。他不甘心地趴在地上,身上插着数箭,他干枯的手伸出长袖,抓着空气乱挥。
后方长安城门的角楼上,将士们立在那里,平静地看着城外的射杀。将军手扶着城楼栏杆,静静地看着那个男人咽气。
他回头,对士兵们说道:“可能是一个因为战争而怕疯了的废人疯了,喊着自己是皇帝。这种事多的是,不用管。”
众人缄默,共守着同一个秘密,共看着同一场杀戮,共同做着谋杀者。这场杀戮,他们会在心里记一辈子,并且一辈子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城外,南蛮人躲在丛林间嘀咕:“他说的什么?不会真的是和我们谈和吧?
“管他呢,反正听不懂。”
七月,广州弹尽粮绝,撑无可撑。
城下持续攻战的南蛮王之前一个月还在指挥人挖地道挖进城,到最近几日,驻扎城下的南蛮军队也失去了动力。
城中城外,全都断绝粮草。
阿勒王绝望地每日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坏消息,知道无力回天。他却不肯服输,他声音吼得沙哑,指挥着自己手下的残兵,向城中射带着火的箭只:
“再坚持一下!城里已经断粮了!城里抵抗不了了,只要我们攻入广州,我们就不算败……”
他手下的一个将军坐在地上,抹着脸惨笑:“我们不算败么?我们打下广州有什么用?剑南已经没希望了,河西恐怕也不行了……我们拿下广州,能守得住么?
“大王,我们输了。
“我们会穷死的,我们会饿死的,我们会付出代价,大魏不会让我们好过的……我们根本不该打这场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