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知,皇帝倒下的当夜,裴右安便连夜入了皇宫,次日起罢春假,每日除探问皇帝病情之外,剩余时间,人都在东阁,如常那般处置着阁事。而皇太孙和皇帝的祖孙感情极好,皇帝一病不起,皇太孙伤心焦虑,夜难入寐,考虑到皇太孙尚年幼,怕他伤心过度损及身体,宫中又无姑长引导,身为太傅的裴右安,这些日便将自己夫人接入宫中,暂时照料皇太孙,安抚于他。
对于他的这个安排,何、张等人,自然没有异议。
东阁之内,在周围数名阁僚的目光注视之下,裴右安沉默着,一语不发。
和平常看起来,并无多大区别。
……
“啾——”
伴随着尖锐的破空之声,一道烟火升起在距离皇宫东外墙不远的灯市夜空之上,爆出朵朵绚烂的烟花,前一朵尚未消失,后一朵便又迫不及待地争相绽放,渐渐地,满城烟花,争奇斗艳,竞相照亮了这个上元节的京城夜空。
皇帝自病倒后,便没有出过承光殿半步。
这座宫殿位于皇宫靠西苑的方向,距离东市,原本很远,但今夜,满城火树银花,在那遥远夜空绽放出来的噼啪声响,越过高高宫墙,隐隐竟也飘游到了此处。
李元贵在皇帝的病榻之前,已是接连守了半个月。困极,便在地铺胡乱合上一眼。
太医们刚刚出去不久。皇帝已经接连昏迷两天两夜了,就连续命的参汤,今日也难以喂进去了。
太医们退出的时候,望着龙榻上犹如已经睡去的皇帝,眼中的惶恐之色,呼之欲出。
李元贵望着那碗还剩一半的药汁,压下心中涌出的悲戚,唤了宫人上前,正要一道再试着将药汁喂入皇帝的喉咙,忽然,病榻上的那人,一双眼皮子微微抖了一下。
“咻——”
隐隐地,远处的宫墙之外,仿似又飘来了一阵烟花之声。
皇帝的眼皮子,抖的愈发厉害了。
李元贵看到了,扑了过去,急忙唤着“万岁”。
萧列的眼睛,终于慢慢地睁开了。
“咻——”
远处仿似又是一声。
萧列似在侧耳倾听,片刻之后,目光渐渐变得清明了。
“万岁,你醒了?万岁用药!药吃下了了,万岁病也就好了!”
李元贵眼含激动热泪,声音微微颤抖,急忙端起那碗药汁,用调羹舀了一勺,喂到皇帝的唇边。
萧列恍若未闻,一动不动,只继续倾听着远处夜空之上的烟花爆裂声,良久,用微弱的几乎听不清楚的嘶哑声音,轻声问道:“今夜可是上元?”
“是。万岁您已经睡了半了个月了……”李元贵声音再度哽咽。
“朕都已经睡了半个月了……”
萧列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真快啊……朕方才还梦见了朕十四岁那年的上元夜……醒来,她却已经走了,一晃都三十多年了……好在朕也要走了,要去找她了……”
他轻轻叹了一声,辨不出是喜是悲。
李元贵低头拭泪。
“你去,把朕那只匣子里的东西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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