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肖恩缓步上前,作势想把文件夹摸走,赫斯塔几乎是一掌打在了夹面上,把文件夹死死按住了。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着实让肖恩吓得不轻,好在赫斯塔此刻仍坐在椅子上,如果她刚才突然起身,自己估计就要站不住了。
“留下它。”赫斯塔的声音极轻,极快,“……我需要。”
这刹那的转变让肖恩表情微变——从赫斯塔气如游丝的回答里,他听见了痛苦。
肖恩苍白的脸上迅浮起些许快意,他想笑,但立刻忍住了,这张狡猾的脸仍然保持着谦逊和胆怯的样子,“那,我还有,几句话……想说。”
“你讲。”
“这份……手稿,如果你不想它们被其他人现,就不要对它们作任何电子拷贝,如果非要复制不可,你可以在没人的方誊抄,但不要在任何联网的设备里备份它。
“我用了一些手段搞来的这些东西——当然,是非法的。这中间没有经过任何基有关的帐号,所以,我可以说,不管是ahgas还是联合政府,没有人知道我拿到了它们,也没有人知道我把它们送到了你这里……你懂我意思吗?”
赫斯塔没有回答。
肖恩接着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出了这个门,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我会走漏风声,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们今的会晤,我也希望,你别因为它,找我的麻烦,好吗?”
赫斯塔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肖恩等了一会儿,熟悉的耳鸣又随着血流一起往脑袋里冲,他喘息着,勉强让自己不要跌倒。
“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他说着便慢慢朝身后的房门移动,在肖恩的余光里,赫斯塔始终悄无声息坐在椅子上,一语不,直到肖恩退至走廊,将房门再次虚掩带上。
有一件事,他在今日与赫斯塔见面前就已经确定——在通读了这篇谈话记录之后,她会陷入巨大的痛苦。
没能当面目睹赫斯塔因痛苦而扭曲的脸,让肖恩多少感到了一些遗憾。
他在去年冬就已经看到了这份手稿,但他一直在考虑究竟要在何种场合,以何种际遇让赫斯塔现它,直到莉兹的死讯传来,肖恩立刻意识到,没有比现在朝她捅刀子更合适的时机了。
从被赫斯塔踩在脚下的那一起,他就一直盼望着这一到来,他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将从赫斯塔这里得到的屈辱、痛苦十倍百倍还给她——把一个傲慢的赫斯塔打碎,这种愿望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理解,连迦尔文也不能。
迦尔文永远不能理解他对赫斯塔的恨意。
而今,他做到了,并且这其中最令他得意的方在于,他的这份复仇之心甚至不需要他自己精心筹划——这是赫斯塔原本的命运,他只不过是碰巧现了它,再将它呈现到赫斯塔的面前。
怀揣着这份隐秘的喜悦,肖恩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
然而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听见预想中的哭声或是啜泣,他反复看表,直到时针与分针指向8:15——十五分钟后他要在这间酒店的会客厅参加今的早餐会,他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肖恩皱着眉头,心怀不甘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而那扇虚掩的门后,始终是一片无人般的死寂。
……
上午8:46,千叶的手机接到警报——独自待在公寓的赫斯塔大概又出了状况,好在她这边的会议也基本到了尾声,她迅收拾东西往回赶,紧接着就接到了公寓管理员的电话。
——似乎是在下楼去自助餐厅的路上,赫斯塔整个人恍恍惚惚的,根本不看路,结果在下楼的时候她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过了好几分钟才被经过的保洁员现,现在已经喊救护车,送去附近医院了。
很快,千叶拿到了医院的址,她飞也似的朝医院奔去。
五月初夏,正值汛期,穿城而过的乌连河汹涌奔流,乌云在聚集,雷电在咆哮,雨越下越大,一整座城市都笼罩在磅礴的雨雾中。
不知何处传来一阵缥缈的女声,在沉沉的幕下对雨吟唱:
“有没有比你更宽阔的河流,艾涅塞?
“有没有比你更亲切的土,艾涅塞?
“有没有比你更深重的苦难,艾涅塞?
“有没有比你更自由的意志,艾涅塞?”
在惊雷与暴雨中,一只黑色的燕子艰难飞过街巷,它灵巧借着风势在空中翻飞起伏,在一幢幢童话般的石头房子间穿梭向前。
在它身后的石头房子渐次亮起了灯,从那些淡色的暖光里,许多孩子们探出头,伸出手,他们趴在自家的阳台上,兴奋去接清凉的雨丝。
远处,狂风卷积着乌云,在乌连河漆黑的河面掀起惨白的水浪。
“没有比你更宽阔的河流,艾涅塞,
“没有比你更亲切的土,艾涅塞,
“没有比你更深重的苦难,艾涅塞,
“没有比你更自由的意志,艾涅塞。”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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